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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文獻叢刊·第275種】明季北略

台灣文獻叢刊

  【第 275 種】

  明季北略

  .作者:計六奇

  .原書頁數: 0676 頁

  ●書籍簡介

  第二七五種「明季北略」

  本書(四冊六七六面四○五、六○○字)凡二十四卷,計六奇撰。六奇撰「明季北略」、「南略」二書,已略見第一四八種「明季南略」。「北略」所紀凡三十餘年事,自卷一萬曆四十年(丙辰)迄卷二十二崇禎十七年(甲申),按年分目紀事;卷二十三「補遺」,體例同;卷二十四為「五朝大事總論」(神宗、光宗、熹宗、思宗、弘光),分「國運盛衰」、「門戶大略」、「流寇大略」三目析述。是編采取頗廣,其病與「南略」略同,謬誤、怪誕尤甚。

  ●序號   篇名

  1  弁言

  2  自序

  3  明季北略目錄

  4  卷一 萬曆四十年丙辰至泰昌元年庚申止

  5  卷二 天啟元年辛酉至七年丁卯止

  6  卷三 天啟七年丁卯八月至十二月

  7  卷四 崇禎元年戊辰

  8  卷五 崇禎二年已巳

  9  卷六 崇禎三年庚午

  10  卷七 崇禎四年辛未

  11  卷八 崇禎五年壬申

  12  卷九 崇禎六年癸酉

  13  卷十 崇禎七年甲戌

  14  卷十一 崇禎八年乙亥

  15  卷十二 崇禎九年丙子

  16  卷十三 崇禎十年丁丑

  17  卷十四 崇禎十一年戊寅

  18  卷十五 崇禎十二年己卯

  19  卷十六 崇禎十三年庚辰

  20  卷十七 崇禎十四年辛巳

  21  卷十八 崇禎十五年壬午

  22  卷十九 崇禎十六年癸未

  23  卷二十 崇禎十七年甲申

  24  卷二十一(上) 崇禎十七年甲申(續)

  25  卷二十一(下) 崇禎十七年甲申(續)

  26  卷二十二 崇禎甲申十七年(續)

  27  卷二十三 補遺

  28  卷二十四 五朝大事總論

  ●弁言

  無錫計六奇編明季南北略,「南略」早已印行,列為臺灣文獻叢刊第一四八種。當時,就有人問:何不南北略同時印行?這中間,有原因。按臺灣文獻叢刊的編輯,事前並無詳細的計劃(如事前有此計劃,根本就無法出版),它是在每年「浪費公帑」的嚴詞責難之下,「朝不保夕」,逐步推進的。當初,我們選書,只限於「臺灣的」;繼因臺灣與鄭氏為可不分,乃擴及鄭氏史事;再因鄭氏與南明為一體,乃又擴及南明史料。因此,當時,我們祗印南略,未印北略。但是,近二、三年來,由於「文獻」出版較多,社會反應良好,責難已成諒解,於是,再由南明擴及崇禎(將至此為止)。所以,「北略」才有印行的機會。我不研究歷史,十餘年來,「因緣時會」,濫竽「文獻」的選輯,得到一點重要的印證,那就是史觀遠比史料重要。如有正確的史觀,即由極少的史料,也可知其正確的趨向;反之,如無正確的史觀,縱有豐富的史料,而其結果只會加深錯誤。打個粗俗的比方,烹飪得法的青菜豆腐,要比烹飪不得法的山珍海錯高明得多。我的話,現在說到這裏為止,今後另有機會,當再詳為解釋。

  周憲文於惜餘書室

  ●自序

  自古有一代之治,則必有一代之亂;有一代之興,則必有一代之亡。治亂興亡之故,雖曰人事,豈非天命哉!獨怪世之載筆者,每詳於言治而略於言亂,喜乎言興而諱乎言亡。如應運宏猷、新王令典,則鋪張揚厲,累楮盈篇。至勝朝軼事、亡國遺聞,則削焉不錄。若曰「當蘇君時,儀何敢言云耳」!愚謂天下可亂可亡,而當時行事,必不可泯。況我世祖章皇帝嘗過莊烈帝之陵而垂泣,為親製誄文以哀之。即今上登極,亦諭官民之家有開載啟、禎事蹟之書,俱著送來;雖有忌諱之語,亦不加罪。是天子且著書與求書矣。草野之士,亦何嫌何忌,使數十年來治亂興亡之事,一筆勾卻也哉!予也不揣,漫編一集,上自神宗丙辰、下迄思宗甲申,凡三十年,分二十四卷,題曰「北略」,以誌北都時事之大略焉耳。然於國家之興廢、賢奸之用舍、用兵之始末、徵餉之絀盈,概可見矣。世之覽之者,拱璧惟命,覆瓿亦惟命云。謹序。

  康熙十年(辛亥)季冬八日(乙酉),無錫計六奇題於社■〈土夅〉王氏之書齋。

  ●明季北略目錄

  卷一萬曆四十四年丙辰始、至四十八年庚申止……………………………………(一)

  卷二天啟元年辛酉始、至七年丁卯止……………………………………………(一九)

  卷三天啟七年丁卯八月至十二月…………………………………………………(六五)

  卷四崇禎元年戊辰…………………………………………………………………(七五)

  卷五崇禎二年己巳…………………………………………………………………(八七)

  卷六崇禎三年庚午………………………………………………………………(一一一)

  卷七崇禎四年辛未………………………………………………………………(一一五)

  卷八崇禎五年壬申………………………………………………………………(一二五)

  卷九崇禎六年癸酉………………………………………………………………(一三三)

  卷十崇禎七年甲戌………………………………………………………………(一四一)

  卷十一崇禎八年乙亥……………………………………………………………(一五三)

  卷十二崇禎九年丙子……………………………………………………………(一七九)

  卷十三崇禎十年丁丑……………………………………………………………(二○一)

  卷十四崇禎十一年戊寅…………………………………………………………(二一九)

  卷十五崇禎十二年己卯…………………………………………………………(二三九)

  卷十六崇禎十三年庚辰…………………………………………………………(二五七)

  卷十七崇禎十四年辛巳…………………………………………………………(二七三)

  卷十八崇禎十五年壬午…………………………………………………………(二九三)

  卷十九崇禎十六年癸未…………………………………………………………(三二七)

  卷二十崇禎十七年甲申…………………………………………………………(三九一)

  卷二十一(上)崇禎十七年甲申(續)………………………………………(四七五)

  卷二十一(下)崇禎十七年甲申(續)………………………………………(五二七)

  卷二十二崇禎十七年甲申(續)………………………………………………(五五三)

  卷二十三補遺……………………………………………………………………(六二九)

  卷二十四五朝大事總論…………………………………………………………(六六一)

  ●明季北略卷之一

  錫山計六奇用賓氏編輯

  萬曆四十年丙辰至泰昌元年庚申

  大清朝建元

  萬曆四十四年丙辰,大清朝建元天命,指中國為南朝,黃衣稱朕,是為太祖。然是時猶稱後金,後改大清。太祖登極凡十一年,至天啟六年丙寅八月初十日止。

  附記:康熙三年孟夏四日,先君子曰:予壯年時有華道士云:江右張真人北都建醮,伏壇久之,見天上諸神俱不在,惟關聖一人守天門而已。真人問諸神安在?聖曰:今新天子出世,諸神下界擁護矣。真人曰:聖何不往?聖曰:我受明朝厚恩,故不去。時神宗季年,天下猶晏如不信其說。至是始驗。

  是時災異略載於紀異中,而猶有一二可誌者。猶憶萬曆四十二年甲寅。三月二十六日午時,訛傳倭至,城野狂奔,浙直皆同。時無錫老稚以爭入城,而蹂躪死者甚眾。四野見有赤身披發奔者。頃之杳然,至今故老猶謂陰兵亂也。異已。四十四年正月初三,南京天雨紅雪,與唐貞元二年京師雨赤雪同。貞元,德宗年號也。四月京師大雷電雷火。五月江西大水。六月甲子夜京師異常風變,聲若轟雷,刮倒正陽門外牌坊。天之示警為何如牟!而上於萬幾概置不理,宰相方從哲,徒以循默苟容而已。

  蕭子玉偽稱都督

  萬曆四十五年丁巳,遼撫使遼陽材官蕭子玉偽稱都督,啣命使遼東。子玉盛其儀從臨境,彼不郊迎。子玉大怒,詬之曰:天使儼臨而大都督不出,是辱皇朝也;將歸問罪。大清主聞之,歡然屬橐鞬迎道左,供具甚豐腆。子玉大喜,相與盡歡。徐致詰不貢市之命。從容對曰:本部之蜜,猶天朝之五穀。五穀有不登之年,皇朝將誰是詰耶?本部五穀來花疏蜂死,是以不供。俟春枝花滿,釀熟花衙,當復貢市如初。此瑣耳,何煩聖慮?厚贈子玉,並轡而出。至別處,從馬上拍子玉肩笑曰:汝是遼陽無籍蕭子玉也,安得假稱都督臨我郊境?我非不能殺汝,奏之聖明,顧不忍貽天朝以辱耳。為我致意撫臺,後毋再作許事。子玉狼狽西奔。撫臺聞之,閉門累日(按遼撫疑即李維翰)。

  撫順城陷

  萬曆四十六年戊午四月十五日,大清以勁兵突執遊擊李永芳,城遂陷。因以漢字傳檄清河,言有七事啣恨。大略以護北關等為辭。總兵張承允移師應援。二十日,大兵暫退,誘我師前,以萬騎回繞夾攻,承允及副總兵顧廷相、遊擊梁汝貴死之。全軍覆沒。

  京師震動。大清主年六十誕辰,八子稱觴,議欲入邊。四王曰:撫順是我出入處,必先取之。今四月八日,聞李永芳大開馬市,至二十五日止,邊備必疏,宜先令五十人佯作馬商,驅馬五路入城為市,嗣即率兵五千,夜行至城下,舉砲內外夾擊,撫順可得,他處不戰自下矣。主從其計,即命總兵麻承塔於十四日為馬商前行,四王統眾夜至撫順,吹笳為號。大清主又與諸王引精兵五千接應,十四夜半李永芳忽聞笳聲大驚,又闔城聲沸,火燄燭天。報大兵已入城矣,遂降於四王為副總兵,即剃髮緋衣。

  清河城陷

  閏四月大清主歸漢人張儒紳等賫文請和,自稱建州國汗。五月十九日,統眾克撫安、三坌、白家衝三堡,偵報兵至如風雨,建州馬,夏月喜淡河旁柳葉,兼與時會,合眾近十萬,北關惴惴不免。朝鮮已諧秦晉,李永芳亦降東締姻。七月,大兵從鴉鶻關入。二十二日晨,圍清河,參將鄒儲賢拒守援遼。遊擊張斾請戰不從。大兵冒板挖牆,自寅至未,墮東北角,積屍上城。斾戰死,儲賢遙見李永芳招脅,大罵赴敵,亦死之。而城中擁兵六千四百餘,唯束手待斃。自三坌至孤山,並遭焚燬,唯參將賀世賢於靉陽邊外,縱擊得首級百五十四。

  聞大清主破清河,先一日,二子與張總戒夜飲極洽,酒酣,二子忽叩張云:屢勸家君止戈,而壯心不已,假令終違苦口,元戎何策禦之?張總戒時已醉,盛稱中國威德,兼揚己長,二子微笑而別,驅貂參車數十乘入城,貂參窮而軍容見,因入據城門,延入諸騎。故清河之破,視撫順尤速。自後破廣寧、遼陽,總之先潰在中國,又遇大兵之善戰善攻,故立破耳。

  七月,賜總兵張承允謚,加祭三壇,予立祠,名旌忠。

  劉、杜二將軍敗績

  萬曆四十七年己未仲春二十有二日,楊經略鎬用古行師,不刻日編陣,一軍出西方,一軍出西北,一軍與北關會擣之,一軍將海師,合高麗攻其東,西師大帥杜總戎松,而劉總戎綎將西北軍,李如柏、馬林等為後援,師號十二萬,不滿十萬人。杜將軍為西陲名將,勇且廉。戊午師出潞河,潞河人聚觀之,揮汗濕郵亭,將軍裸形示與人曰:杜松不識字武夫,惟不學讀書人貪財害人耳。眾見其刀箭癃如疹痘兒十朝時,間有紅處,乃良肉也。相與揮涕,咨嗟而去。劉將軍少年立功黔中,曾見其列駿馬五十餘,跳躍其間,來往輕於舞蝶,當征關酋時,於大營斬三大牯,頭隨刀落,刀三提而已。征東後平播酋,功最上,議者擬匹寧遠功,會獻俘所上,惟象床三十六,他物率不稱。上心疑經略以下有私,遂停賞格。最後官都督,著成績,掛簡東歸。時赴司道宴酒半,將家丁五百習藝戰場,家居日費私財五十金,義死土,蓋一日不忘報國者。時大兵精銳三萬人應杜,而使別將將弱兵萬餘禦劉,杜先戰期三日抵渾河,渾河險窮處,從坦地橫絕其中,以分東西者也。日已昃矣,諸將請安壘休息,明晨東渡。杜將軍怒曰:義旗東指,孰抗顏行,乘勝而前,何期之有!遣人視河,河水不遮馬腹,而河中浮小舟數十,將軍大喜,謂天人俱助,且恥乘舟,將裸形策馬。諸裨請授甲,將軍大笑罵曰:入陣披堅,豈壯夫事,老夫束髮從軍,不知甲重幾許。今日汝曹,乃以此相苦耶!不顧躍流而渡,諸軍競進。渡十之七,大兵使人決上流,師衝如雨,沒於河者幾千人,渡河將士反顧生寒,陣甫合而暮,黑霧障天,大兵萬炬忽明,火光下斫暗中人,杜師不及張弓露刃,而將士成泥矣。大兵於火光中識杜總戎,爭射之,臠其肉立盡,並獲杜號矢。號矢者,軍中稱令箭,乃經略授之總戎,以驅策偏裨者。先是,劉總戎從西北渡破二寨,斬三千餘人,大兵既破杜師,乃復將其精銳北應劉將軍,使浙降人之點者,詐為杜將軍材官,持號矢晨馳至劉將軍營告急。曰杜師邀將軍威靈,幸抵敵城,深入敵疆,虞攻之不繼,敬遣材官某請將軍會師夾攻。劉遲回良久。曰予與爾總戎鴈行,安得傳矢,是裨我也。偽官曰:矢雖以令偏裨,而令偏裨實不俟矢。此矢之發為事急取信計耳。劉不反思。吒曰:出師時相約傳砲為號,今師抵城下,何不聞砲聲?官隨應日:敵地無烽火,晨始列騎代斥堠,此去敵城五十里,馳三里傳一砲,不若一騎之驅較速。劉方首肯,而偽官已叩首馳出交和矣。還報我師曰:劉將軍俟砲乃行,於是師中下令傳砲,而砲未傳前,劉心已動,恐杜將軍獨有其功。令諸將拔營而東,老弱各人持鹿角,繞營如城,遇敵則置鹿角於地,轉睫成營,敵騎不能衝突,兵得以暇,列置火具,敵前隊斃於火攻,則不能進,我乘間出勁騎格斗,肆出肆入,疲則還營少休,而令息者賈勇。且劉之火器妙絕諸軍,生平所恃以無衡者此也。始聞砲聲,猶敦陣而行,行未二十里,砲聲益喧,心搖搖惟恐足之不前,設杜先入城,則宿名頓墮,乃下令棄鹿角而趨,行里許而伏兵四起,劉旅不復整矣。長技不及一施,眾遂殲焉。

  按劉綎攻倭酋,在萬曆二十六年戊戌十一月十七日五鼓也。時在朝鮮地。又二十八年庚子二月十五,劉綎破播州楊應龍兵於綦江三峒,三月二十九日人婁山關,萬峰插天,中通一線,師從間道攀藤魚貫入,至六月初七遂破大城,應龍縊。

  予聞大兵獲浙之降人,一兄一弟,將斬其兄,其弟請釋曰:汝能紿將軍來,則釋其兄。其弟以救兄心急,從之。大兵遂留兄為質,而遣其弟往焉。先君子嘗云:無錫秦燈,力舉千觔,聞滁州武狀元陳錫多力,往與之角,將柏木八仙臺列十六簋,果盒悉具,設酒二爵,秦燈只手握案足,能舉而不能行。陳錫則能行。力較大矣。然僅數步而止耳。惟劉綎繞庭三匝,而爵簋如故,其力更有獨絕者。

  去吾鄉六里悟空有寺,寺有老僧,自言少年時嘗為劉綎小卒,劉善舞刀,故世號劉大刀,每戰還營以力竭,即仰臥營中,血集甲手,握刀不解,為血所凝,漬於湯中,久之乃解。此僧親侍,故見之。

  通紀云:戊午撫順清河相繼陷,上特起廢將李如柏總遼鎮兵,及徵廢將杜松屯山海關,劉綎、柴國柱等赴京調度。時楊鎬以遼舊撫推兵部侍郎,命往經略,賜劍一。九月東方有白氣長竟天,其佔為彗及蚩尤旗象主兵。而星隕、地震報相踵,海州遙見白虹貫日。如日並出者三,白氣直罩城上。己未二月十一日,楊鎬誓師遼陽,凡分四路,馬林率遊擊麻岩丁碧等,從靖安堡出邊趨開鐵,及都司竇永澄督北關之眾攻其北。杜松率都司劉遇節等從撫順關出邊趨瀋陽攻其西。瀋陽路最衝,以保定總兵王宣、原任總兵趙夢麟並隸戲下,李如柏率參將賀世賢、李懷忠等從鴉鶻關出邊趨清河攻其南。劉綎率都司祖天定等從撫馬佃出邊趨寬奠。及都司喬一琦督朝鮮之眾攻其東。期二十一日先後出師。會十八日夜司天佔火星逆行。二十日京師風霾晝晦黃塵四塞,有頃赤光射人如血。其佔四彝來侵。上諭東征將士備邊三月。杜松越五嶺關前抵渾河,棄車營利半渡,敵萬餘忽遮擊衝其師為二。松血戰突圍自午至酉,力竭師殲焉。馬林改由三坌出塞,翌日方抵二道關。遇敵乘勝來攻亦敗績,劉綎獨縱兵馬家寨口深入三百餘里,克十餘寨。初四日敵詭漢卒裝誘墮重圍夾攻,眾遂潰。綎及軍鋒劉招孫等並陣歿。惟清河一路,李如柏以經略令箭撤回獲全,先是綎出師,日五星斗於東方,松垂發牙旗折為二。又堡中軍庫災,火器盡毀。白氣竟天三匝。識者豫知為敗徵云。及報至,舉朝氣索,諭楊鎬戴罪視事,廷議李如柏逗遛獨全,疑有謬巧,遣其弟都督李如楨代將,撤如柏候勘。

  附記:杜松與劉遇節至瀋陽行二日,至渾河,松領五千人先渡,遇節隨後半渡,敵一鳴笳,萬騎突至,方抵北岸,敵分兩隊,一圍松,一圍遇節。松輪長槍大戰,出重圍遇敵將哈都。哈都被刺走以誘松,松追至山前復戰,敵兵見之,不圍杜師,獨圍杜松、哈都二人。杜師亦趨至,擁山下不殺入。松躍馬欲出,而四圍如鐵,遂殊死戰。自午至酉師盡覆,因楊鎬誓師,先洩軍機故也。哈都、哈真二將,即以勝兵圍馬林於關口。後營被傷,乃金白、竇永澄所統者。馬林率師趨救,敵兵不知兩軍,遂驚走。哈都潛率兵從後殺入,馬師不及備,被傷二千,林收兵渡河,南岸駐紮,劉綎率師自牛毛寨進至馬家寨,二寨俱敵營,綎進戰連破十餘陣,追入三百餘裏。然綎久戰亦疲矣,遂駐營休兵。一日忽報杜松戰勝云云,遂墮計,綎與兩王子力戰,自巳至酉勝負不分,四王子退走,綎不知計,追四里,四王子發矢中綎左臂,綎一手拔箭,一手輪刀復戰,面復中一矢。一王子乘勢殺之。時義子劉招孫前救。見綎已死,下馬負屍,右手持刀戰兩王子,被四王子一矢中心而死。

  楊鎬逮治

  八月十三日,上遣緹騎逮治楊鎬。九月二十六日,刑科參失機諸臣功罪狀:參看得楊鎬喪師失地,據法罪原難逭。而嘵嘵置辯。曰未嘗私李如柏也,曰杜松故違節制也,曰馬上督催不敢抗違也,不思如柏乃遼東大將,當時四路並進,何不以大將當關而乃以清河與如柏,故令杜松出撫順耶?在如柏怯懦畏敵,本無求戰之意,故再出輒逃,而鎬以令箭招之,說者謂令箭先藏柏身,託之傳自於鎬,則鎬之私庇如柏甚明,不然杜松輕進,何不用一箭令退,而獨於如柏汲汲也。杜松廉勇久著,有古名將風,聞鎬將出師,杜松謂兵餉未充,士卒不習,將領未協,不便大舉。鎬貪功自用,徑行不聽,松乃密遣人進關投揭當事,冀緩其師,而如柏偵知,令人於關外邀回,重責十棍,致松謀不行,兵受其創,見有松姪總兵杜文煥抱憤投揭可問。即此舉動,已含陷松之毒矣。乃誓師時如柏佯與松洒酒拜別,曰吾以頭功讓汝。松磊落丈夫,慨信不疑,賈勇先登,不知如柏早已布置奸人,為松鄉導,誘其暗入奸伏,蓋敵素所畏者松與劉綎也。先得鎬告示,悉其精銳,潛伏撫順一路,獨以當松。松果為鄉導所誘,如柏先逃,望援不至,遂碎首淪沒,寸骨不存,劉綎亦復血戰,一時死敵。是松之死,實鎬與如柏同謀計陷。壞此長城,為異日和戎之地,而乃曰三路之敗,總由杜松故違節制耶。在鎬為此喪心之言,計欲自脫。而遂轉相流布,不念其死敵,而且沒其功。松死不瞑目矣。嚴詰催戰,固奉有明旨,獨不思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乎?即不然而以抗違被逮,不猶愈於以敗衄伏辜耶?即令口如懸河,其如法在不赦,至李如楨與周永春失陷開原,明旨曰:開原失陷,撫臣責任封疆,豈能無罪?則其罪視如柏,俱一體之人。況遼事未平,有罪無功,仍宜單論其罪。如柏雖先雉經,尚當跪斬,鎬等若容兔脫,是謂無刑。

  熊廷弼經略遼陽

  六月十五夜,大兵數萬騎乘虛直薄開原,孤城立下。十九日,以三萬圍鎮西堡,瀋鐵奔潰,上乃擢熊廷弼代楊鎬經略,廷弼請恢復開原,上賜劍,廷弼單騎就道。八月二日,廷弼受代。翌日,入遼陽,斬陣逃遊擊劉遇節等,設壇躬祭撫清開鐵死事軍民。

  廷弼疏稱瀋陽空城難守,不如還守遼陽。上諭酌略緩急,因決策守遼陽,挑壕築垣,借水為防。

  紀異

  自古有國家者,一代之興,必有絕異之休祥,著於始;一代之亡,亦必有非常之災祲,兆於前。驗之天地,徵之人物,斷斷不爽者。萬曆三十四年丙午三月,雞鳴候,西南方天上懸一關刀,口向上,凡一月而滅。五月遂生李自成,兵象見矣。三十六年戊申,南京大水,禾黍俱無,鳳翔袁應泰為淮徐道,黃河出碑文云:碑出干戈動,江東血水流。荒茫天地亂,發難鬼神愁。末云洪武元年青田劉伯溫書。未幾,應泰經略遼東,喪師失地殆無虛日。

  四十四年丙辰,廣寧婦生一猴二角。是年,清朝建國號大清。太祖武皇帝即位,建元天命,開科取士,始有會元。而中朝會元沈同和以弊發除名,洪承疇登進士;是清有元而明無元。承疇後為清之勳臣,俱天也。二月二十五日,南京地震自西北來有聲。山東地震龍斗。正陽門河水三里赤如潰血。京師大震。陝西牛產犢,人頭人面。六月二十三日,蜻蜓自東南來,環飛蔽天,高者極青冥,卑及檐楹而止,彷彿如北方大風揚塵沙,莫能名其多也;人云海風吹來者。秀水有異鳥人頭鳥身集於樹,竟日乃去。大旱,秋旱尤盛,定遠富農劉子元捕蝗甚力,蝗如片雲墜下,將子元田頃刻食盡。

  四十五年丁巳,江南鼠異,自五月下旬起,千萬成群,啣尾渡江而南,穴處食苗。

  四十八年庚申,蚩尤旗見,圓削而長二十餘丈,首鉅尾細,白光凝雲,若懸刃然,逾半月始隱。

  一野史云:四十六年戊午八月,彗星東起長數十丈,闊四五尺,本粗末銳,其形如刀,自巽而乾,光芒映耀,即蚩尤旗也。自八月初見,至十月終始隱。是星見主天下大亂(此野史一段乃辛亥四月九日社■〈土夅〉王館補書)。

  光宗貞皇帝

  帝諱常洛,神宗之子,萬曆十年壬午生。至二十二年甲午出閣講學,時年十三歲。岐嶷不凡,讀書成誦,作字有法。故事:每講,閣臣一人入直看講,講案前有銅雙鶴,叩頭畢,從銅鶴下轉東西面立,一閣臣誤出銅鶴上,帝囑內侍曰:移銅鶴近前些,雖不明言,意在默寓,眾皆嘆服。一日,講巧言亂德。講章曰:以是為非,以非為是。劉幼安當直,既敷衍畢。因問曰:何以謂之亂德?帝朗然答曰:顛倒是非。蓋化詞臣之句而檃括之,更覺明切。講官焦竑請問維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恆性大義。答曰:只天命之謂性是已。講官董其昌請問擇可勞而勞之。答曰:所謂不輕用民力也。講官嘆服。四十三年乙卯帝年三十四,時居青宮,有張差梃擊一事,神宗在慈寧宮,問帝曰:你有何話說來。帝知神宗旨,乃曰:似此風癲之人,決了便罷,不許株連。又曰:我父子何等親愛,諸臣無聽流言,為不忠之臣,使我為不孝之子。神宗始悅。四十八年庚申八月朔,即帝位,時年三十九矣。九月朔,帝崩,凡登極一月,詔以八月以後稱泰昌元年。明年改元天啟云。

  附前梃擊青宮一案

  初萬曆四十三年乙卯五月初四日,驀有男子闖入東宮,以梃掊仆守門內侍一人,韓永用等呼集執之,送部鞫審。是犯姓張名差,御史劉廷元疏言跡涉風魔,貌如黠猾,刑部郎中胡士相等定為風癲,提牢官王之寀重加訐問,言有馬三道誘至龐、劉二太監處,語多涉鄭國泰。國泰出揭自白。科臣何士晉請窮其事,上大怒因召百官進。百官膝而前,時太子、三皇孫俱侍。上曰:昨有風癲張差突入東宮傷人,此是異事,與朕何與?外庭有許多閒說,爾等誰無父子,乃欲離間我父子耶?止將有名人張差、龐保、劉成,即時凌遲處死。其餘不許波及無辜一人。尋執太子手,示群臣曰:此兒極孝,我極愛惜他。時御史劉光復伏於眾中,喜極揚言曰:陛下極慈愛,太子極仁孝。因班聯稍後,聲頗高,上誤以為別有所爭。命中涓拿下,承旨者梃杖交下,上令押朝房待旨。怒稍夷,又以手約太子體曰:彼從六尺孤,養至今成丈夫矣。我有別意,何不於此時更置。至今長成,又何疑耶?尋誅張差於市,斃龐、劉於內庭,事遂寢。於是罷王之採官,補何士晉於外。

  紅丸一案

  八月二十九日,李可灼進藥,明日光宗崩。九月初三日丁丑御史王安舜,參李可灼進紅丸罪狀。言臣接邸報,奉令旨賞可灼銀五十兩。夫可灼敢以無方無製之藥,駕言金丹,且唱言精知子平五星,夭壽莫逃,此不過借此以塞外廷之議耳。奉令旨李可灼於先帝病革之時,具本進藥不效,殊失敬慎,但亦臣愛君之意。姑從輕罰俸一年。

  楊漣論內官崔文升用藥之誤,言帝疾法宜清補,文升反投以相反相伐之劑云云。此八月二十四日疏。九月三日,御史鄭宗周請下文升法司嚴鞫,言往歲張差之變,禍幾不測,張差之後因有文升,致先帝一旦崩逝,當寸斬之。結事惠世揚奏崔文升輕用剝伐之藥,傷損先帝。科臣臺臣論之,輔臣方從哲,又何心而代擬出脫。南京太常寺少卿曹珍疏,請究醫藥奸黨陰謀,謂當與先年梃擊青宮,同一姦謀云。南臺御史傅宗皋論崔文升用藥之誤。御史馬逢皋、南御史李希孔交章劾文升用藥之故,宜正典刑。刑部主事王之採奏請復先帝之仇,論李選侍、鄭貴妃、崔文升、李可灼共一線索。禮部尚書孫慎行參方從哲、李可灼進藥之罪。吏部尚書張問達會同戶部尚書汪應蛟等公奏曰:李可灼非醫官也,一旦以紅丸輕進,而龍馭上升,罪勝誅乎?崔文升身曆提督,當可灼進紅丸之時,何不詳察,罪又在可灼上矣。上諭李可灼拿解法司究問正罪。崔文升發遣南京三年。戍可灼。御史郭如楚,論李可灼之罪。

  光熹時有三案,三案者,挺擊、紅丸與移宮也。移宮一案,已具於楊漣傳後。

  熹宗登極

  熹宗,光宗之子,萬曆四十八年庚申九月初六日登極,即泰昌之元年也。

  顧慥論遼事

  九月十二日,御史顧慥奏曰:十月十二日,東兵以萬騎由撫順關、萬騎由東州堡入深至潭河,總兵賀世賢、柴國柱設防瀋陽卻之。然閱姚宗文之疏,謂六月失事,焚掠太慘,村屯一空;專制閫外,胡匿不以聞?昨見賀世賢塘報,則僅僅斬一級、獲一盔、奪四韃馬耳,而遂誦功於部院,不亦羞朝廷而貽敵人笑耶?且士馬物故,不知幾何,而尚哆口遼城之無恙乎?今年八百萬、來年八百萬,除天助云云乃可;不然,水潦旱蝗所在見告,此八百萬者,安能歲歲而輸之?臣恐民窮財盡、盜賊蜂起,憂不在三韓而在蕭牆之內矣。

  自熹宗立,饑饉薦臻,不數載而流寇起,卒亡天下,助疏如操左券。

  河清

  八月十五日,臨鞏闌州之間巳時見河流上泛白,至申時澈底澄清,上下數十里,一望無際。至十七日未時照舊濁流,共清三日。臨鞏道與戶部郎中黃■〈六上足下〉親詣河橋目睹。至九月二十二日乙未,陝西撫臣李起元奏上。

  時天變地震與物怪多矣,而茲河清者何?子聞黃河清聖人生,以衰晚而望至德,必不可得之數也。

  楊嗣昌奏歲饑

  八月二十三日戊辰,餉司楊嗣昌奏言:臣在應天,聞淮北居民食草根樹皮至盡,甚或數家村舍,合門婦子,並命於荳箕菱稈;比渡江後,灶戶之搶食稻,饑民之搶漕糧,所在紛紜。猶曰去年荒歉之所致也。至於江南未嘗有赤地之災,稽天之浸,竟不知何故洶洶嗷嗷,一入鎮江,斗米百錢,漸至蘇松,增長至百三四十而猶未已。商船盼不到關,米肆幾於罷市,小民垂橐,偶語思圖一逞為快。甚有榜帖路約,堆柴封燒第宅,幸賴當事齊之以法,一時撲滅無餘。然顧瞻閒左,民窮財盡,今日百姓尚知討賊,尚可催科,只恐百姓自己作賊,誰為我皇上催科者?

  百姓自己作賊六字,十年來不幸而中。

  熊廷弼回籍

  九月十五日己丑,御史馮三元論經略熊廷弼無謀者八、欺君者三。廷弼乞罷。楊漣奏曰:議經略者終難抹殺其功,憐經略者亦難掩飾其咎。功在支撐辛苦得一載之幸安,咎在積衰難振,悵萬全之無策。二十二日,御史張修德請貶竄廷弼。廷弼上疏求勘。因陳守遼之功。戶科王繼昌奉旨會議。奏曰:廷弼掛眾議者三。以鏝罵為氣魄,將帥不為用,不能成功一。始初不能用遼人,客兵蹂躪遼地,遼人離心,不能成功二。動天下兵,靡財浩費,所過驛騷,叛者淫劫,不能成功三。

  廷弼乞罷疏曰:遼師三路覆沒,再陷開原,職始驅嬴卒數百人,蹌跟出關,至杏山而鐵嶺報失。當是時河東士民謂遼必亡,紛紛奪門而逃也;文武官謂遼必亡,各私備馬匹為走計也;各道謂遼必亡,遣開原道韓善、分守道閻鳴泰往瀋,皆不行,而鳴泰且途哭而返,河西謂遼必亡,議增海州三坌河戍,為廣寧固門戶也;關內謂遼必亡,且留自備而不肯轉餉也;通國謂遼必亡,不欲發軍器火藥而恐再為寇資也;大小各衙門謂遼必亡,恐敵遂至京師而晝夜搬家眷以移也;中外諸臣謂遼必亡,不議守山海都門,則議戍海州為遼陽退步,戍金伏為山東塘埤也。即敵亦謂遼必亡,而欲坐殿以建都也。其間惶惶之狀,不能以旦夕待,而今何以轉亡為存,地方安堵,舉朝帖席而臥也。此必非不操練、不部署、不撫輯,專事工作而尚威刑者所能致也。至謂職擁兵十餘萬不能大入大創,小入小創,斬賊擒王,而殃民蹙地,為敵人所笑,誠有如所嘆者,第言斬賊擒王之事,於此日之兵之將,且勿易言也。令箭催而張帥殞命,馬上催而三路喪師,職於今日何敢輕率云云。遂繳還上方,席藁待罪。上命廷弼解任回籍聽勘。十月初十日,以巡撫袁應泰經略遼東。

  廷弼交代疏曰:去秋遼陽以北,棄城而逃,今自瀋奉以南不但本城逃者復歸,而開鐵蒲河以南,不知日集幾許,各處商客增來幾許,此交代之人民也。清撫、開鐵、蒲伊汛等城,咸為敵陷,雖未遽復,而瀋陽、奉集、寬靉、醮陽、長永、寬奠,皆棄城也,今皆復守,而遼陽無論已,此交代之城堡也。去秋遼城止弱馬兵四五千人,川兵萬人,瀋陽戍兵萬餘人,今援兵募兵計十三萬,各堡漸有屯集,各城漸有設防,此交代之兵馬也。自去年八月起,今年九月終,止通共用銀二百三十一萬餘兩,米豆用一百餘萬石,不知一年虛糜八百萬之語,是從何來?此交代之錢糧也。各色軍器,除疏請內庫咨取各邊不計外,打造過大砲重二百斤已上者以數百計,百斤六八十斤者以數百計,百子砲以千計,三眼統鳥統以七千餘計,其餘盔甲、胸包、臂手、甲梁、戰車、槍刀、弓箭,以及鋼輪、火人、火馬、火罐、釘獗、牌楯等項。皆以數千萬計,此交代之器械也。何一件非職大聲疾呼,爭口鬥氣所得,何一事非職廢寢忘餮,吐血嘔肝所幹辦?何一處非職身親腳到口籌手畫所親授?一切地方極繁、極難事體,有邊才數年經營不定者,一年而當之,而為臣者亦難矣。年來廟堂議論,全不言軍中情實,而第憑塘報敵緩急以為說。前冬去春敵以冰雪稍緩,輒哄然言師老財匱,馬上催戰。及敗又愀然噤口不敢道一戰字。比見職收拾纔定,而愀然者又復哄然,急急責戰矣。畢竟矮人觀場,有何真見。至如用李如柏、李如楨,裁巡撫,添巡撫,起贊畫,用閱科,議督護,何非臺省所建,何嘗有一效,地方事當聽地方官為之。彼既處凶地,著重擔,自能區處停妥幹辦緊急,何用拾帖括語,徒亂人意,而一不從,輒艴然怒,若此後議論不省,則經略必無所措手足矣。此臣為經略與封疆並國家慮者也。

  ●明季北略卷之二

  錫山計六奇用賓氏編輯

  天啟元年辛酉至七年丁卯七月

  瀋陽陷

  總兵賀世賢駐瀋陽。正月大兵數萬騎抵渾河,昏候報渡河近城矣。世賢大驚,備火藥於堞間,登城望大兵尚離城四里即命發砲,未傷一騎而火藥已盡。須臾圍城。次日副總戎尤世功率萬人出戰,殺傷過半而返。堅守不出,經略袁應泰得報,命參將王世科率五千人赴援,敵將哈都殺之,軍盡降。攻圍十日北門破,世賢啟西門單騎走,不數里至雙溪,遇李永芳哨騎五百,遂請降。與永芳同馬入瀋陽城。大兵授副總兵。瀋陽既陷,大清以此城為王都號曰瀋京。

  遼陽陷

  天啟元年三月二十日,遼陽陷。先是,經略袁應泰聞瀋陽陷,與巡按張銓、分守道何廷魁、監軍道崔儒秀等會議,忽報大兵自四里鋪至矣,命總兵侯世祿,出敵,遇哈都、哈真二將合戰,自午至戌勝負未分,遂收兵,至東山駐營。大兵乘夜攻小西門,應泰命發火器達旦。大兵死傷頗眾,火器亦盡。令監軍牛維曜出小南門助侯世祿再戰,維曜中流矢師潰。世祿不支亦走。應泰與張銓、何廷魁、崔儒秀城上見之,知事敗,乃曰:本院奉命專征,欲恢復疆土,上報朝廷,下安百姓,無如天數至此,使謀臣不能決策,勇將不能奏功,遼陽會城危在指顧,若退守河西,不惟無顏面聖,抑且羞見諸將士,願繳尚方,誓以身殉。公等無閫外責可速出城收拾餘燼為退守河西計。銓等曰:我輩皆受國恩,今日患難時,正當捐軀報國,願相從地下,同為厲鬼擊敵耳。言未訖,四門報攻城,各分門而守。頃之小西門火起,大兵已登城。小南門內應開門兵大入,應泰在東城樓拜闕謝恩取劍自刎。儒秀縊死。張銓死守北門,見李永芳攻城大罵背國忘君逆賊。永芳佯不聞,厲聲叱兵攻益急,須臾城破,銓於城樓,猶罵不絕口。大兵登城殺之。遍城火起,哭聲震地。何廷魁回署,與一妻二女投園井而死。

  附記

  遼陽生員楊某,順治十七年總督松江,與無錫進士劉果遠會飲,演梨園酒酣,楊拍案呼曰:此板誤矣。劉間曰:老總臺精審音律乎:楊曰:予命亦藉是獲存。初遼東之破也,恐民貧思亂,先拘貧民殺盡,又二年恐民富聚眾致亂,復盡殺之。惟四等人不殺。一等皮工,能為快鞋不殺。二等木工,能作器用,不殺。三等針工能縫裘帽不殺。四等優人能歌漢曲,不殺。惟欲殺秀士。時予為謀生思得寸進,閉戶讀書,面頗肥白,被獲,問曰:汝得非秀士乎。對日:非也。優人耳。曰:優人必善歌,汝試歌之,予遂唱四平腔一曲始得釋。楊述竟,即於筵間親點板歌一闋而罷。

  袁應泰傳

  袁應泰,字大來號位宇,鳳翔人。萬曆乙未進士,除臨漳知縣,築長堤四十餘里,以禦漳水,升工部主事。又備兵淮徐以歲饑發賑,被參移疾歸。起河南參政,備兵永平。會邊報警,庚申八月初九升僉都御史巡撫遼東。熊廷弼既以人言去任,十月初十乃升兵部侍郎,賜劍經略遼東,既至遼,上疏言:臣父遺書,命臣不得請告乞骸,病醫於斯,死葬於斯,如以罪蒙譴,亦願編為士伍以殺敵,不敢入山海關一步。有旨褒答。初熊廷弼守遼陽部署嚴整,應泰至微有改張,而收降一事,殊不厭人心。應泰謂西人以食盡投東,東輒撫為銳師,姑收之以壯我而孤敵,計良便。迨瀋陽破,監軍欲誅降人,就縛矣,應泰驗其背負重創慰遣之,而罵縛者,既與死難諸臣積相左,而他苟活者無所諉辜。競曰:遼不自亡,降人亡之云。城陷應泰於城樓上望闕拜疏曰:臣至遼見人心不固,不可以守,是以有死遼葬遼之誓,今果陷,臣力竭而死,望皇上收拾人心為恢復計。復寄書辭其父,遂自縊死。內淫姚居秀從之。僕唐世明憑尸大慟,縱火焚樓而死。朝廷以應泰妄,收降人,輕信叛將,致亡瀋遼,及明年十月始得贈兵部尚書予祭,蔭一子入監云。

  張銓殉節

  公諱銓,字宇衡,號見平,山西沁水人。萬歷甲辰進士,授保定推官,入為浙江道御史,以憂歸,起按江右。會東事棘,巡按遼東,袁應泰方以受降,公曰遼禍在此矣。力爭不得,及遼陽被圍,公與應泰嬰城守。應泰曰:泰不才,待罪經略,當以身殉之,按臣無閫外責,尚可收拾餘燼,為退守河西計。公曰:不然。吾世受國恩,豈有城破身存之理,城陷,大兵擁公出署。公不屈,將殺之,比出門,復引公還,好言慰之。公終不屈,乃令二人強扶上馬,送還署。至署門,向北闕五拜曰:臣不能報皇上;復呼父母四拜曰:兒不得事父母,乃自經死之。公美鬚髯好讀書,在江西著春秋補傳若干卷,贈大理寺卿,再贈兵部尚書,謚忠烈,予祭葬,蔭一子錦衣世指揮僉事。建祠名日昭忠。而特擢公父大理卿五典至兵部尚書,而與公同死者又有按察司副使何廷魁、僉事崔儒秀。

  公死事,與他載微異。然殺與縊,總歸殉節而已。

  何廷魁投井

  何廷魁,字汝謙,山西大同人,萬曆辛丑進士,授涇縣知縣,改令寧晉。入為刑部主事,升歸德知府,擢西寧副使,降黎平知府,尋備兵遼陽,與袁應泰多抵牾,爭納降事不得,乃貽書家人曰:吾不知死所矣。瀋陽陷,同事者爭遣其孥,公曰:吾不敢為民望。大兵濟河,請於應泰,乘半渡急擊。不聽。及薄城未合,請悉銳禦之,又不聽。城陷,還署,懷印自投於井。妾高氏、金氏從之。婢僕六人,一時同死。贈光祿寺卿,再贈大理寺卿,謚忠愍,蔭一子,錦衣世百戶,賜祭,祀昭忠。

  崔儒秀自縊

  崔儒秀,號儆初,河南陝州人。萬曆戊戌進士,除掖縣知縣,與要人忤,屏居數年,補降調翼城。嘗格殺大盜,升刑部主事,左遷令交安,復入為戶部主事,升山東僉事。飭開原兵備,而開原亡矣。公散家資,募健兒八百人,辭墓而行。公既以能吏聞,復究心兵法,及行陣器械之制,旁及奇門六壬太乙之屬,無不通曉。應泰傾心任之。亡何,納降起,公力諫不聽。賀帥世賢有異圖,公諷之,質其家於遼陽。大兵攻奉集堡,小衄而去,尋舉眾攻遼陽,公分守東城,矢集如雨,不少卻。頃之,應泰所簡精兵自潰,降兵競起,刃人於衢。城開。公慟哭,戎服北向再拜,步至都司廳事自經死。贈光祿寺卿,再贈大理寺卿,蔭一子錦衣世百戶,賜祭,祀昭忠。而武臣死者。尤世功、陳策、童仲揆、張名世、吳之傑、周敦吉、戚金、鄧起襲、秦邦屏、餉司陳堯甫、段展及邦屏姊土官秦氏,並得贈卹云。

  廣寧潰

  遼東經略熊廷弼主守,駐閭陽;巡撫王化貞主戰,駐廣寧。三人議論遂成水火,此致敗之由也。天啟二年壬戌正月,化貞疏言臣願請兵六萬進戰,一舉蕩平,且與粘化定盟,及虎墩、免憨歃血,又用遼將孫得功為先鋒,欲共殺敵。廷弼俱言不可信。化貞不從。大兵臨河欲渡,總兵劉渠駐兵振武,飛書告急。化貞招外兵萬眾至邊,策敵必不敢渡柳河,欲令部將羅萬言哨卒過河誘之來入,以驍騎蹙之,可以大創,各道以為非計,乃止。大兵渡河,逼西平堡,羅一貴堅守一日夜,大兵頗被傷,將解圍,復攻振武。總兵劉渠方集,有先鋒孫得功乃化貞所任心腹驍將也,推渠當先,未及戰,得功呼曰:兵敗矣,率所部走渠略陣,馬蹶被殺。祁秉忠扶病上馬中箭死,李永芳復環攻,西平城陷。一貴自刎。得功走入廣寧,疾呼軍民宜早剃頭歸降,因命其黨封府庫以待,一城哄然,率奪門走,化貞方晨起視書,西將江朝棟排門入呼曰:滿城人走空矣。化貞股栗不知所為,而所坐馬已為心腹將竊去,倉皇整行李四箱,以二橐駝載之,而自騎朝棟馬以行,及門,亂兵訶止,將縛之,朝棟後至,持刀與鬥,乃得出。得功遂踞城附敵。此正月二十二日事。廣寧既潰,化貞所招外兵大肆殺掠,逃軍和之,難民西奔者十不得一,損棄幼小於途,蹂踐死者相望。化貞從數騎走閭陽邊,熊廷弼自右屯引兵至,止焉。化貞向廷弼而哭,廷弼顧笑曰:六萬軍蕩平遼陽,竟何如?化貞慚,尋向廷弼議固守寧前計。廷弼曰:晚矣,公不受紿慕戰,不撤廣甯兵於振武,當無今日。此時兵潰之勢,誰與為守?惟有護百萬之生靈入關,勿以資敵足矣。乃整眾西行,化貞與寧前道張應吾殿後。時大兵以東無追逼者,故得緩轡以施,總督王象乾一一驗放入關。

  按臣方震儒在廣寧尚臥未起,聞撫臣走單騎走,亦單騎走,監軍牛維嚁、邢慎言隨之。高出、胡嘉棟、韓初命隨經略走關上,惟高邦佐留松山沐浴衣冠向西再拜縊死。其僕高厚亦從死焉。

  高邦佐自縊

  高邦佐,字以道,山西襄陵人。萬曆己未進士,授壽光知縣,招撫流移,為山東循良第一。入為戶部主事,出守永平,升副使備兵天津,升陝西參政。丁艱歸,服闋備兵薊州,尋乞義歸。會遼事孔棘,奉命以參政兼僉事,分巡東寧,顧經、撫不和,西酋內訌,勢且莫支。公不得已,具文請告,已得允,而正月二十日大兵渡三坌河矣。廣寧官吏皆遁,人多勸公西走,且謂請告之身,可以無死。公曰:吾一日在事,則一日臣子也。若偷生入關,何面目見天下士?乃作書與母太淑人楊氏訣。以匹馬二僕走松山,乞援於經略。公知必不可為,乃親書一紙,令家童持信入關。其略曰:本道奉命分巡廣寧,家有九旬之母,絕裾出山,抵任以來,飲食具廢,意圖肅清迅掃,仰報君父。不意天不厭亂,三坌失守,惟有一死以殉封疆耳。除西向叩闕、南向拜母,自經公署,以明臣節外,所有隨任家童二名,遣還原籍報信。誠恐關津阻滯,合給印批。遂整冠束帶再拜,以印綬自經。二僕高永、高厚謂不忍主人獨去,無給使令地下者,慟哭爭死,永遂以書付厚,抱公屍呼號搶地,仰就其綬尾自縊。時,大兵且迫,經略命舉火併二屍及公署焚之,未及以馬票給厚。厚年僅十九,有武弁盧科,感公德,棄家護厚入關。有旨贈公光祿寺卿,再贈大理寺卿,謚忠節,賜祭葬,蔭一子錦衣世百戶,立祠。義僕高永優卹銀二十兩。

  羅一貴自刎

  參將羅一貴,守西平。大兵攻之,一日一夜不下,砲傷六七千人,屍與城平。大兵夜半布十面雲梯,竟不能下,李永芳知守將為一貴,欲招降之。一貴在城大罵曰:豈不知羅一貴是好漢,肯降爾乎?亦豎招降旗。永芳四面環攻,三進三卻,城中火藥盡,一貴遂自刎死。

  五監軍

  高出胡嘉棟,韓初命,牛象乾刑慎言,時稱同逃五監軍。蓋三路之敗,亦有五監軍,上命官旗拿解高出,胡嘉棟來京究問

  附記

  西夷以憨為主,憨之順逆,西夷所視為向背。王化貞初意虎憨外助,永芳內應,僥幸浪戰,守備不設,不覺墮計。又孫得功昔居賀世賢麾下,世賢東降,馳書得功約內應,故對陣時得功忽分兵二翼退後。讓劉渠當先,出馬才一交鋒,得功率眾先奔,劉兵見後帥奔,亦相奔潰,而渠被敵將哈都刺死。此時大兵尚不信得功等投降之心是實,按兵不進。熊廷弼引兵五千至,見廣寧已潰,遂率眾入山海關。以化貞言,失在柔而愚,信間諜,輕信遼人。以廷弼言,失在剛而愎,不為預備。然化真匹馬就逮,百姓遮道而哭,吶喊三聲。廷弼回京聽勘,單騎夜行,百姓若罔聞知,絕無一送;則寬嚴之分,剛柔之別也。御史謝文錦疏曰:廷弼責在雖重,事權實輕,不幸與本兵相忤,系手縛足,展布無由,雖欲圖固守而不可得。化頁意氣既銳,熒惑復多,又不幸有本兵為主,言聽計從,所請如意,雖欲不言戰而不可得。是二臣之陷於辟者,實本兵張鶴鳴致之。且運籌決勝,職在中樞,而視詬■〈言辛〉囂凌,漫無定畫,明分左右之袒,激成水火之形,以致斷送河西,震撼山海。本兵其何辭以解於眾?按熊廷弼號芝岡,楚人,吾邑鄒迪光督學三楚拔之。蓋由武、入文者也。未幾登進士,督學江南,歲試時用封皮二條,將諸生自耳及肩封之,使不得左右顧。劣等被笞,有被笞而入學者。其待文士嚴酷若此,則御軍可知矣。然廷弼本膽氣過人者,宜不畏戰而反主守。是知彼知己,能剛能柔一等人,真可將矣。然守定後戰,今日上揭,明日上疏,與樞撫爭執成仇,未免齒牙過利。臺省諸臣復多有隙,崔呈秀又最恨之,廷弼既與朝臣多怨,無功誅,有功亦誅,止爭先後耳。惟有解印南歸,可免吏議,戀棧豆遂及於難,有以也。謝文錦疏云:經撫之罪,朝廷自有處分,決不意為輕重,乃幸災樂禍者,欲藉是以報其宿憾,或請速逮經略,或請速斬經略,而撫臣身任封疆,若漠然事外可不問者。近且欲甘心延弼,而以化貞仍移薊鎮。是非至此,顛倒已極,其何以服經撫?又何以服天下後世之人?濁此疏為平心之論。及上命刑部尚書王紀、左都御史鄒元標、大理寺卿周應秋會審,熊延弼一跪就起,言從田間起,原議住紮山海,並無住紮廣寧字樣,一躬投一招揭。鄒都憲云:失地喪城,功罪一體,難辭其責。公進刑部,是非自明。廷躬相爭多時。王紀曰:公不肯進獄,暫到天仙庵住一日。請旨定奪。廷弼遂自請詔獄。鄒王云:請過王巡撫來。化貞跪下大哭。言經略先不聽我過河大戰,河東寬大可戰,河西窄小難戰,及廣寧危在旦夕,經略領兵來救,後竟逃回。此罪歸於廷弼,不於化貞也。鄒、王云:公必須引罪,還有在朝列班之日。化貞投上一揭,亦一躬而散。熊廷弼審單內有云比之楊鎬,更多一逃,比之袁應泰,反欠一死。宜用重典以警將來。天啟五年八月決廷弼,傳首九邊。

  初,廷弼在閭陽聞廣寧被圍,深憂之,方夜飲,忽思敵兵益熾,大呼曰可恨,忽屏後亦云可恨。廷弼驚是甚麼人做聲。屏後亦云是甚麼人做聲。廷弼命左右快去後面看來。屏後亦云快去後面看來。左右入視,寂無一人。廷弼曰:好古怪,難道有這樣事。屏後亦云:好古怪,難道有這樣事。廷弼曰:待我自去看來。屏後亦云,待我自去看來。廷弼且走且說,聽至屏風,始知銅盆。廷弼曰:這又來作怪了。銅盆亦云:這又來作怪了。廷弼曰:快把水來傾掉了。銅盆亦云:快把水來傾掉了。水既去,銅盆遂不能言。廷弼心疑甚,不能寐,忽報廣寧內潰,王化貞奔至云。

  遼事一敗於紅旗催戰,而李維翰逮;再敗於馬上催戰,而楊鎬逮;三敗於出城浪戰而袁應泰死、崔景榮罷。廣寧事,廷弼以控扼山海而罪其西奔,然王化貞一敗,實為首罪。廷弼但不能收散卒固守寧前耳。惟殺化貞而戍廷弼。始稱平允。至於傳首九邊,過矣。

  熊廷弼傳

  廷弼,號芝崗,湖廣江夏人。軀長七尺餘,少髯,有膂力,能左右射。年二十九,萬曆丁酉解元,戊戌進士,授保定府推官,召入為御史,特命巡撫遼東。辛亥,督學南畿,中蜚語歸。己未,杜松等敗衄,神宗用御史楊鶴言,召公前往宣慰,隨授兵部侍郎,代楊鎬經略遼東。賜劍,以八月初三受命,整頓年餘。會熹宗立,與中朝議多不合,為閱科姚宗文構退,而以袁應泰代之。四閱月而遼陽亡。上忽思曰:假令熊廷弼在,豈壞至此。召公為兵部尚書。且賜手詔曰:汝當念先皇賜環之恩,朕在沖年,遘茲患難,勉為一出,以全君臣始終大義。公赴召出關,大司馬張鶴鳴設餞三十里外,冀有所囑。公手擊案曰:今日不得言邊事。鶴鳴由此銜公。乃慫惥巡撫王化貞以分公權。職方郎耿如杞、主事鹿善繼皆,阻經袒撫,以公負才使氣,內外忌之,遂以五千人守右屯,而化貞兵十三萬駐廣寧。辛酉十月,化真進兵,壬戌正月,河西陷。一時廷臣胥欲殺公,在獄四年,會楊忠烈劾璫黨,人謂稿出公手。時有蔣應賜者,公門下將也。化貞乘璫意,諜應賜觀音經後。有圖讖敗語,遂坐妖言棄市,牽及公。越三日,四鼓,中貴捧駕帖至。公沐浴整冠曰,我大臣也,死當拜旨,豈容草草,從容就戮。賦絕命詞曰:他日儻拊髀,安得起死魄。絕筆嘆可惜,一嘆天地白。後輔臣韓爌為之訟冤,得賜歸葬。

  毛文龍入皮島

  毛文龍,號振南。居錢塘薦橋忠孝巷,與于忠肅同里。萬曆丙子正月十一戌時生,家雖貧,有英氣,虯髯,相者謂必登壇制閫。善騎射,尤嗜奕。嘗云殺得北斗歸南。友問之。文龍曰,行棋如決戰,對壘若交鋒,個中先天深意,誰能悟之。道士逍遙子寓西湖淨慈寺,文龍問奕。道士曰:昔馬融有圍棋之賦,班固作奕旨之論,謝安賭墅而秦軍亡,費褘借談而魏敵卻,元機不能盡述。因對奕寓兵法於中。文龍頗悟,臨別授天書一函,遂曉暢兵機。神宗乙巳仲春,舅氏沈光祚為兵部主事,因思入京,祈夢於廟。夜夢少保示書云:欲效淮陰,老了一半。好個田橫,無人作伴。蓋韓信二十七歲為大將,文龍五十二作元戎,是老了一半也。田橫有五百人同殉島中,後袁崇煥止害文龍一人,是無伴也。夢也徵矣。文龍入京,光祚薦於遼東總兵李成梁,補內丁千總。九月,兵巡道某考武舉,文龍列名第六,遂署安山百戶。升遼陽千總。三載升守備。熹宗初,經臣袁應泰命造火藥,兩月而辨,加遊擊銜。撫臣王化貞招武材,文龍入謁,補練兵遊擊。歷仕至此,俱由光祚所薦。閱兩月,進呈討羌功□,化貞命往河東等處,招致遺民,恢復疆土。遣千總張板等四人、兵二百,給紮百張,與海舟四號,米五百石。文龍遂經三坌河口行至豬島,地可三十里,廬舍俱毀,寂無一人,止水牛二十三,取之。長年李景先。各島頗熟,率勇壯二千人見補千總至廣鹿島,地七十里,令守備蘇其民擒島官胡可實,安撫七百餘人,至店島,方三十里,命千總張繼善,執島官任光先,安民二百。至石城島地五十里,命張扳執島官何國用,安撫四百家。諸島官俱南人降清者。次又收復鹿島、長山島、小長山島、色利島、章子留島、海洋島、王家島、至彌串堡。文龍上崖駐軍招集,難民歸者甚眾。是堡為朝鮮地,過此二百里,即鴨綠江,乃中國與朝鮮界。過江即鎮江城。城本中國地,萬曆庚申為大清所取。命總兵佟養貞以千人居守。七月既望夜,文龍率將士九十七人襲破之,獻俘王化貞捷奏。授廣寧都司,兼副總兵,駐鎮江。大兵五萬至,親往朝鮮借師,鎮江復失。文龍謀擇一島駐軍,以截大兵。李景先曰:莫如皮島,大可四百里,環山峭壁。文龍北行五百里至荒茸無人,多蛇虎,悉射殺之,遂遷居於中。此天啟二年五月也。已而,間殺哈都民歸者萬計。天啟二年,文龍與諸將計曰:遼東要地,惟金州南通旅順口,北至三牛壩,西通廣寧東,可圖復此城,若得,陸扼建州,水可運糧,停泊。遂命守備張盤、程鴻鳴等,率眾自麻羊島往止,距海面四十里。七月初三四鼓,至金州南門,各舉火把吶喊放砲,守兵五百,從北門去,天明進城,安撫居民。蓋州領兵官佟養性至,敗卻之,閏十月,聞大兵將渡河,調兵三萬,統各將陳繼盛、許日新等攻牛毛寨,王貴、杜貴攻島雞,俱捷。命張盤守金州。

  袁崇煥守寧遠

  袁崇煥號自如,廣西梧州府藤縣人,萬曆己未進士。天啟六年丙寅,巡撫遼東,守寧遠。正月初四日,忽報大兵入邊。初十外即至寧遠,以星夜倍道疾馳。士馬疲罷,恐袁兵出戰,皆坐馬佛寺。崇煥與總兵滿桂、趙率教、左輔等,俱閉城不出。須臾圍城,騎可二萬,將鐵裹車撞城,聲轟然。久之,城為之撼且碎矣。又用狀如雲梯而高過於城者擊撞,上以板遮蔽,兵藏於下,掘城垣墉將墮,以長階沿石撞下,兵多死,及攻既久,城基俱成凹龕,兵匿深處,挖掘城上,以石擲之,又不能及,城將破,合城大懼。俱怨曰:袁爺為己一人,累我一城百姓。時有通判某,浙江人也。有智略,急造火藥,不置砲中,勻篩於蘆花褥子及被單上,卷之,號萬人敵。藥甫成,通判爇火欲試,忽火星飛於鬚上,立刻焚死。萬人敵著一火星,即不得生,其利害如此。守者用此擲於城下。大兵方攻城,忽見被褥遍地,大喜,趨出爭奪,城上望見,即以火箭硝黃等物擲於被褥上,火大發,撲之愈熾,火星所及,無不糜爛,延燒數千人。大兵不利,解圍。詰李永芳曰:汝言此城易破,如何若此難攻。遂去。凡入內地二十日,合城百姓,大哭拜謝崇煥、滿桂等救命之恩。二月,經略高第報捷,崇煥升僉都御史,滿桂、趙率教,左輔等各升賞有差。順治十五年戊戌八月十二日,先君子曰,予昔在滁州遇椒客,自云居寧遠城,開肆鼓樓前,曾被圍中,故熟知其事如此。誠他書所未悉也。大兵既歸,練兵瀋陽,以圖再舉。明年六月,復攻寧遠。滿桂等大戰卻之。頌天臚筆云:丙寅正月,大兵數萬渡河。其最勁無敵者,人被鐵鎧二重,號鐵頭子。三坌至寧遠四百餘里,列城六七,士馬盡斂入寧遠。二十三日,大兵列營城下,次日攻東門,推堅車薄城,車用數寸厚板冒以生牛革,藏健士於下,鎚鑿壞城十餘里,矢石不能制,後擁鐵騎。李永芳督陣嚴酷,城內架西洋大砲十一門,從城上擊,周而不停。每砲所中,糜爛可數里,獨城下無以施,乃束蒭秸,灌脂糝,以鏡藥燃之投下。車鱗疊不得開,焚死甚眾。斃錦服者十餘人,所謂固山、牛鹿也。大兵遂退。使死士五十人縋城而下,拾矢十餘萬枝,見城上大小穴至七十餘。而查硝黃庫亦已盡。危矣哉!

  毛文龍安州之戰

  文龍居島,聯絡朝鮮,招攜遼庶,時以遊兵出沒海外,牽制大兵,使不得深入山海。天啟四年七月初二,大兵遣人與龍議和。李永芳致手札,言龍在遼族屬未遭屠戮者,盡行優待,誘龍同叛,中分土地等情。文龍將來使暨手札差官進呈。上加左都督,賞大紅蟒衣一襲,銀五十兩。參將陳繼善、汪崇孝、遊擊陳希順、李鉞、時可達、王輔、朱家能、毛承祿、程尤、都司僉書許武、元頂選、李鑣、張舉,各準實授。參謀葛應貞、王命卿加都司。僉書解俘官、周世登、蘇萬良實授守備。歲運米二十萬。及七年四月,大兵三萬攻郭山,殺朝鮮兵六萬,燒糧百萬,李永芳、賀世賢、麻城塔等攻乂州,文龍遣參將毛承祿、陳繼盛等率兵萬五千赴救,使張曉以萬人設奇,自統八千後應,戰千安州。大兵不利,退八里,文龍與曲承恩斬七將圍之。大兵北去。文龍入安州等處安民。回島奏捷。

  趙率教守錦州

  七年五月十一日辰時,大兵十餘萬騎至錦州城外,四面紮營,分兵兩路,輪番交攻西北二面。總督趙率教同總兵左輔、副總兵朱梅,力督各營將領並力射打,砲火矢石交下如雨,自辰至戌。死者甚眾。見天墜大星如斗。其落地時如天崩之狀,眾驚恐終夜。大兵至五鼓撤兵,錦州圍解。東行至小淩河紮營。留精兵殿後。是役也,大戰三次。大勝三捷。小戰二十五日,無日不戰。後趙率教敗沒於遵化。

  魏忠賢濁亂朝政

  是時三韓新陷,九邊震驚,外事亦孔棘矣,天降殺星,窮凶肆惡,雖正典刑,未盡厥罪。延及申酉之際,奸黨楊、阮輩,猶以餘燼亂天下,甚矣逆閹之流禍大也。

  忠賢,北直河間府肅寧縣人,原名李進忠,本姓魏,繼父姓李,得寵後因避移宮事,改賜名忠賢。萬曆四十八年庚申九月初六日,熹宗立,年十六,未婚,乳母客氏,侯田兒之妻,年三十,妖豔。熹宗惑之,封為奉聖夫人,出入與俱。時忠賢漸用事,私殺司禮監王安、于海子,然與客氏尚未合。及熹宗婚,立張氏為皇后,王氏為良妃、段氏為妃,客氏不悅。熹宗賞賚無算。客氏偶出,用八人轎開棍,五道避之,稍遲轍笞。給事朱欽相、倪思輝奏之,被降。江西御史王心一疏救,貶三級。由是客氏勢益橫。忠賢謀結之。邀飲六十肴一席,費至五百金,遂表裏為奸,升降任意。熹宗言動,客報於忠賢。忠賢告假,則客氏留中,顧殺心猶未熾也。會高攀龍參崔呈秀,呈秀賄忠賢,高疏留內不發。於是群小歸附,閣臣魏廣微認姪,顧秉謙、傅櫆、阮大鋮、倪文煥、楊維垣、梁夢環,俱拜忠賢為父,客氏為母。忠賢聽崔、傅、阮三人言,於鎮撫司設五等刑具,夾桚棍槓敲遣,校尉點城探聽,絲微必報,如有所發,貲命立盡。許顯純掌鎮撫,又殘忍第一。忠賢以左光斗、魏大中欲阻封蔭,切恨之。阮大鋮曰:此俱東林黨,每事與公相忤。崔、傅等遂謀一網打盡。

  點將錄(阮大鋮作。獻魏奄,指為東林惡黨)

  天罡星托塔天王李三才、及時雨葉向高、天巧星浪子錢謙益,聖手書生文震孟、白面郎君鄭鄤、霹靂火惠世揚、鼓上蚤汪文言、大刀楊漣、智多星繆昌期等共三十六人。地煞星神機軍師顧大章、青面獸左光斗、金眼彪魏大中、旱地忽律遊士任等共七十二人。

  天鑑錄(崔呈秀作。獻逆奄,指東林黨)

  葉向高、孫承宗、韓爌、劉一燝、趙南星、楊漣、高攀龍、左光斗、孫居相、李邦華、喬允升、王洽、曹子汴、錢謙益、姚希孟、李騰芳、孫鼎相、文震孟、侯恪、熊明遇、沈惟炳、熊奮渭、周宗建、王心一、顧宗孟、姚士慎、張振秀、顧大章。

  又有非東林為人正直不附魏黨,亦一網打盡。

  孫慎行、鄒元標、韓繼思、易應昌、馮從吾、陳宗器、申用懋、陳仁錫、毛士龍、黃尊素、劉芳、李應升、張慎言、房可壯、惠世揚、章允儒、劉弘光、蔣允儀、侯恂、游士任、張光前、賀烺、孫必顯、汪始亨、周順昌、侯震暘、張澄、劉宗周、鄒之麟、劉時俊、解學龍、瞿式耜、鄒維璉等。

  選佛錄(明哲保身,不附逆奄)

  孫承宗、蔡復一、董其昌、王洽、申用懋、范景文、鄒之麟、姚士慎、楊朝棟、方應祥、申紹芳、魏浣初、侯恪、姜一洪、張瑋、周詩雅、賀烺、張秀、白貽清、程國祥、彭惟成(餘二十人未錄)。

  魏黨

  顧秉謙、魏廣徵、王紹徽、王永光、霍維華、徐大化、周應秋、崔呈秀、閻鳴泰、邵輔忠、楊維垣、倪文煥、阮大鋮、卓邁、李魯生、梁夢環、李蕃、曹欽程、吳淳大、孫國禎、劉廷元、孫杰、劉志選、李春燁、黃克纘、賈繼春、劉廷宣。

  群小謀陷正人

  傅櫆、梁夢環曰、葉向高用徽州門子汪文言為中書,即可羅織此輩矣。忠賢使許顯純勘文言,問楊漣、左光斗等十七人過贓多少?文言曰:我不認得。此俱是正人,如何有贓?五刑備極。文言呼天,寧死不扳累。顯純無如之何。自為獄詞以進。即索文言氣絕,使無所證。天啟五年四、五月逮楊漣、左光斗、魏大中、周順昌、袁化中、顧大章等,後俱死於獄。

  群小封爵

  魏忠賢封肅寧侯,姪魏良卿寧國公,世襲;孫鵬翼方五歲,世錦衣指揮。許顯純,太子太保。田爾耕,錦衣衛大堂,蔭正千戶。崔呈秀,兵部尚書。後熹宗疾篤,忠賢加寧國公,魏良卿加太保,魏明望安平伯加少師,魏良棟東安侯太子太保,客氏子侯國興擬封伯爵。

  建生祠

  江南巡撫毛一鷺建魏忠賢生祠於虎丘。南京指揮李之才建二祠於孝陵之前。總督蘇茂相建生祠於鳳陽皇陵之次。皆具本求上賜額。虎丘賜曰善惠,孝陵賜曰仁溥,鳳陽賜曰懷德。由是紛紛請建,真如醉如癡矣。閻鳴泰建生祠於通州及昌平門,一名崇仁,一名彰德。主事何宗聖建生祠於長溝,名顯德。巡撫劉詔建生祠於密雲,名崇功。其餘載之正史,不能悉錄。

  稱功頌德

  時上書頌魏忠賢功德者,不可勝記。兵部尚書霍維華奏曰:廠臣茅土尚覺其輕,良卿太師尚餘一級。同年翰林王應熊笑曰:昧年翁兩個尚字,想當讓位與他。維華面赤。越六日,削應熊等去。鄭芝龍受撫,豐城侯李承祚具本請封魏上公為王。周應秋三十九疏,請封忠賢子姪為公侯伯。郭允厚四十疏,請給忠賢莊田祿米。薛鳳翔四十七疏,請結忠賢第宅鐵券。李審呼忠賢為九千歲。盧承欽請刻黨籍碑示海內。

  楊漣

  楊漣字文孺,號大洪,應山人。萬曆三十四年(丙午、丁未)進士,授常熟縣尹,贈太子太保,謚忠節。公初為縣令,遷戶禮兵垣給諫,歷事三朝,以移宮一事,為群小所忌。庚申冬告歸,癸亥起用,升禮科,歷都御史,見魏忠賢、客氏專擅,遂聲罪首攻。於天啟四年甲子六月初一日,有二十四罪之奏。權璫驚怖累日,既乃大泣於上前云:外邊有人計害奴婢,且謗皇爺。上云:前日有科道官沈參立枷事,你如何說?忠賢知上意叵測,送匿漣疏不進。首輔葉素善璫,調停為姑不究之旨。南北臺省交章劾忠賢,悉留中不報。越幾日,二更許,忠賢手封墨敕,不由閣票,竟送該科,削漣等為民。時值苦署,鈕鎖鐵鐺,慘如砲烙。都城士民數萬擁道攀號,爭欲碎官旗而奪公。公四向叩頭,告以君臣大義,始得解散。及至都城,竟下鎮撫。許顯純問:你如何首倡移宮?公答云我只見乾清宮之富靜,皇上之當尊,舊宮人當避新天子,九卿科道俱有公疏,至於宮內處得相安不相安,與我論移宮者不相干。又問云:你如何陷皇上不孝?將刑具過來。公答云:有天日在上,此地明心堂,不要改作昧心處。又問大計事。公答云:大計時,我在家,我在京時,未遇大計。如今考選諸人,現在何不拿來對審?又問熊廷弼贓事。公答云:遼陽未敗時,我尚豫上參疏,豈既失廣寧,而反為營脫。試問廷弼原招,曾改輕半字否?又叫加起刑來。公云:加甚么刑,如今有死而已。許顯純密承璫意,異刑酷拷,肉綻骨裂,坐贓二萬,五日一比,髓血飛濺,死而復甦。許顯純竟將頭面亂打,齒頰盡脫,鋼針作刷,遍體掃門都絲。公罵不絕口。復以銅鎚擊胸,脅骨寸斷,仍加鐵釘貫頂,立刻致死。時七月二十四日也。是夕白虹亙天,挨延七日,始得領埋之旨。隨行舁櫬,田爾耕又復使人劫去,赤炎蒸暴,蛆蠅填集,止存血衣數片、殘骨幾根,以惡木殮之。老僕比贓身死,三歲幼弟驚死,親戚朋友填滿囹圄,家貲產業蓆捲掃賣完贓。至崇禎元年始得贈謚,子蔭國子監生,子名之易。

  移宮一案

  泰昌八月初一日登極時,公在兵科,近瞻天顏,無病容也。初四聞不豫,初八日病甚。十一日固欲出見群臣,則神采大可駴矣。長安傳聞某日鄭妃進姬侍八人,帝疾甚,駭聞。鄭固時侍帝側,命內醫崔文升進藥,藥固下痢劑也。帝一晝夜近三、四十起,遂支離床褥間。鄭同選侍日以看視為名,邀有封太后旨,諭內閣方從哲登禮部;少宗伯孫如遊疏請收成命。時公署禮科印務,將疏論,門人徐養量止之。至十四日,有郭、王二皇親遍謁臺省,泣訴宮禁危狀,謂帝勢必不起,鄭貴妃與李選侍日於帝左右,一圖太后、一圖后。其浼熹宗附己,勒以先帝要封太后。此時兩婦蓋環弄兩朝於股掌之間矣。諸宮侍俱不得近,並傳熹宗時時向人泣,謂皇爺素固健甚,今諸奴捉弄如此,如何了此?十五日御史左光斗會議,請諸大老約貴妃姪鄭養性禮請貴妃移宮。十七日,上召閣部科道入。曰幾夜不得睡,日食粥不滿盂。十九日,公從大臣再問安後,則聞頭目眩暈,身體軟弱,不能動履之旨矣。二十二日大臣入,上曰朕在東宮,飲食不調,至今四、五月始愈,登極後勞著些,又未得靜一靜。今大病服藥無效,閣臣劉一燝、孫宗伯言及封李選侍儀注。上曰:是事朕有年,生育多,伏侍久。二十六日再召,上音吐猶亮。二十九日甲戌召見,則曰:朕難了國家事,卿等為朕盡心分憂。與朕輔皇長子為堯舜之君。又曰:朕壽宮要緊。大臣共對曰:聖壽無疆,何念及此。適內帷幔中一小豎從上耳語,搖手不應,忽一穿上紅婦人張手,從光宗前挾熹宗入,嘈嘈者久之。熹宗滯帷幔間,若推之出。熹宗失色。忿向光宗曰:皇爺爺要封皇后,我等為上請急,或誤也。是日凡三召見,賜請臣酒飯。李可灼進藥。九月乙亥朔五更帝崩。公從大臣趨乾清宮,守閽者將挺固阻不容。公大罵奴才,皇帝召我等,今已晏駕,皇長子小,你們據住門不容宰相入,意欲何為?閽者卻,乃入哭臨,請見今上。上久不出,再四請,乃得見。共呼萬歲。諸臣請初六日吉登極,因奉上詣乾清宮門首,諸臣請到文華殿,受諸臣三呼禮畢,導至慈慶宮。頃奏事,中宮公擁上行。交付輔臣劉一燝捧左手,英國公張惟賢捧右手,甫到中宮,諸璫從寢閣內出者,共喝你們拉小爺那里走。急請回宮。上小害怕,固欲奪上。八公亦喝之曰:胡說;殿下是我等主,我等是殿下臣子,四海九州都是臣子,殿下怕甚么。共擁上行過乾清宮門。西向坐。諸大臣叩頭慰安。因請登輿,擁到文華殿上,仍西上坐。諸臣行五拜三叩頭禮。嵩呼畢,擁人慈慶宮。劉一燝奏曰:乾清宮尚未淨,請殿下暫居此。令李選侍出宮訖,乃歸乾清宮。公出與左光斗、太宰周嘉謨語,李選侍無恩無德之故,必不可令上同居。周乃莫移宮公疏。初四日既得旨,而選侍聽李進忠謀,必欲挾上,母子同宮。且欲垂簾稱制。有中使來公曰:選侍移宮否?其人答曰:莫講移宮了。母子一宮好,如何要兩處住。李娘娘惱得狠。今日請小爺講明白同住,並欲問左御史,武氏之言是如何說?公曰:殿下在東宮,是皇長子。今日皇帝,選侍非太后,如何召得皇帝。選侍順旨移宮,後日等我輩與他奏請封號。若抗據未便,怒目視之。其人還。傳聞至初九、十二始移宮。公急促相臣方從哲曰:聖上明日登極矣,無復住東宮禮,相公當上揭急促移宮。方云:到初九、十二也罷。公曰:但苦上無住處,如到乾清宮,前日以李在而出,今日仍在而入上,何如前日不出。方曰:就在東宮,住住無害。公曰:前日以皇長子而就太子之宮,可明日為天子矣,世間那有天子遜宮人之禮,且此乾清宮自祖宗相傳,是天子之居,即聖母在,止當居坤寧宮。太后居慈寧宮。選侍何人,而居乾清宮不移耶?時諸璫中有言先帝舊寵,從容些也罷。公曰:諸大臣是受先帝顧命者,先帝是欲先顧其子,豈有先顧其嬖媵之理?便請選侍到九廟前去講,汝是食先帝飯的,是食李、鄭二家飯的,須抬我去殺了便罷。不則今日不移宮,死不出也。聞李進忠盜承應庫銀幾盡,是必欲盜盡乾清宮之寶乃已耶!爭論聲徹帝座,上遣中官傳旨移宮。李即移宮,李進忠、劉遜、劉朝等,並以盜藏被緝。明日上乃正乾清宮升殿,陝西撫臣奏黃河清五日。

  予按鄭貴妃慧人也,神宗寵之,生福王;李選侍鄭黨也,光宗寵之。當光宗登極,鄭、李進美人等,遂致不起。光宗崩,李選侍猶居乾清宮,欲與熹宗同居,邀封后,垂簾稱制;而楊、左等以選侍素無德,又非生母、嫡母與養母,恐有武氏之禍,必欲令選侍出乾清宮,不與熹宗同居,豎議甚正,未免稍激,遂為群小所忌,而禍自此始矣。

  周順昌

  周順昌,字景文,號蓼洲,吳縣人。萬曆四十一年癸丑進士,授福州府推官,考滿擢吏部主事。吏有以人參湯進,公酬之金,戒勿再進。嘗推一大僚,失要人意,遂引歸。時逆璫日熾,巡撫周起元以忤璫削籍,公為贈言指斥不諱。嘉善吏科都垣魏大中被逮,道經吳門,公過之,以女字其孫,奉酒炙相持慟哭,流連三日。且云:大丈夫視死如歸,幸勿為兒女牽懷,使千秋而下知有繼楊椒山而起魏某,亦不負讀書一場,所可恨者椒山為權相所害,公為權璫所害,又有些不同處。然而忠臣無二道,止行其所志可也。且詈魏忠賢雞狗而別。臨行云適聯姻語,小弟決不食言,周順昌是個好男子,老先生請自放心乃去。校尉俱聞其言,倪文煥疏劾公不應與罪人結婚,因言署選時受賄不可勝數。至張家灣舟為之沈。不知公取道中州,歸裝僅二擔而已。疏出聞者咸唾罵。然公竟落職,而璫怒未已。公對人語刺刺亦未已也。天啟六年丙寅,蘇杭織造太監李實,欲得忠賢歡,迺借織造事,以欺君蔑旨參誣諸臣。奉聖旨周起元有違明旨,擅減袍段數目,又掯勒袍價,以致連年誤運,且托名道學,引類呼朋,各立門戶,一時逢迎附和,有周宗建、繆昌期、周順昌、高攀龍、李應升、黃尊素,盡是東林邪黨,與起元臭味親密,幹請說事,大肆貪婪,吳民恨深切齒,除周宗建、繆昌期已經逮解外,其周起元等五人都著錦衣衛差的當官旗,扭解來京究問。李實仍安心供職。該部知道。此三月忠賢所捏旨也。錦衣衛掌堂田爾耕,遣官旗張應龍、文之炳等六十餘人,分拿公等。十五至蘇州,吳縣令陳文瑞,公所拔士也,夜半叩戶求見,撫床而慟。公曰:吳固知詔使必致,毋效楚囚對泣,乃悉召故人與決別,而夫人吳氏號泣昏迷,絕而復甦者再。諸子環地而哭,聲徹街市,公不顧,神色自若。臨行,妻舅庠士吳爾璋曰:昔范司隸囑子數語,千古酸鼻,君獨恝然長往乎?公笑曰:無事亂人懷也。顧左右有一素膀曰:此龍樹庵僧屬書者,向已許之,今日不了,亦一負心,乃呼筆題「小雲棲」三字。字大如斗,體法遒勁,復書周順昌題並識年月日。投筆而起。意氣浩然。甫出門,百姓號冤聚送者已數百人,公囚服小帽詣軍門,士民聚益眾。巡撫毛一鷺,浙人也,檄有司數易置公,毋使贅益眾,一日四五遷,然遠近聞風,相繼至愈多,皆言吏部清忠亮節,何罪而朝廷逮之,相守至昏夜,猶不散,旦則復聚。自十五日至十八日,蓋通國皇皇也。開讀之日,郡中士民送者數萬,相聚謀乞兩臺,懇其疏救。於是皆執香迎順昌於縣署,號聲振天,縣官馬不得行。日午至西察院,諸生五百餘人,公服立門外,頃巡撫毛一鷺、巡按徐吉至,百姓執香伏地,呼號之聲,如奔雷瀉川,轟轟不辨一語。諸生王節、楊廷樞、劉曙、鄭敷教、劉羽儀、文震亨、殷獻臣、王景皋、袁徵、朱隗、沙舜臣、王一經等,乃迎兩臺於門,痛哭而陳曰:周詮部清忠端亮,輿望久歸,一旦以觸忤權璫,遂下詔獄,百姓怨痛,萬心若一,明公為天子重臣,何以慰洶洶之眾,使無崩解之患。言訖,諸生皆慟哭,一鷺流汗被面,惴惴不敢出一語。旗尉文之炳等妄自尊大,不察民情,持械擊百姓,且厲聲曰:東廠嚴旨逮官,迺容鼠輩置喙。百姓顏佩韋等聞之,還問曰:而言東廠逮官,則此旨出魏監耶?諸旗虎面豹聲,曰速剜若舌。旨出東廠將何如?韋等不勝佩憤,振臂大呼曰:吾輩謂天子詔耳。東廠何得逮官。首擊之炳,百姓從者千計,以傘柄擊緹騎,諸生皆驚避,毛一鷺恐怖失色,急請兵自衛。與徐吉散去。兵備張孝、太守寇慎,陝西人,甚得民心,再三曉諭,至夜分百姓始漸散,從尉李國柱死,餘或匿斗拱間,或升屋走,因得全。公立不動,請就獄中。當事者命宿署中。是日,城中正沸而錦衣逮黃尊素者,由吳入浙,泊舟胥江,罔知也。登岸揚楊,凌轢市民,一人偏袒呼曰:是何得縱,一招而擊者雲集,遂沈其舟。焚其衣冠,所得輜重,悉投之於河。諸旗僅以身免。始知城中有變,踉蹌而逃。曰:東廠誤我。越二日,民情稍定,公謂所知曰:今我赴都必死,死則訴高皇帝速殛元凶,以清君側之惡。君等他日為我作忠臣傳可耳。乃以三月二十六日黑夜潛行,遠郡城百里,於野次宣讀矯旨,防民心憤憤生變也。自是旗校相戒不敢復出,故有本處撫按起解之議。公至都下獄對簿不屈,強坐贓三千,即欲殺公。天意示儆,火起王恭廠,奉旨停刑,六月酷暑,復五日一嚴比,公大罵許顯純。顯純將銅鎚擊公齒,齒俱落,公猶極罵噴血於顯純面,遂死。明年逆璫敗,追贈公太常寺卿,蔭一子,謚忠介。

  公下獄,生員王節、劉羽儀、王景皋、殷獻臣、沙舜臣五人黜退,而顏佩韋、楊念如、沈揚、馬傑、周文元五人下獄。太守寇慎嘆泣語司獄曰:此俱是仗義人,不須拘禁,即家屬送飯亦不可阻。至十月,公柩至閶門河下,馬傑云:周吏部忠臣已死,速殺我等去輔彼作厲鬼擊賊。顏佩韋云:上本是毛都堂,今本下生殺在彼,我輩殺了先去尋他,毛聞之大怒,適報升兵侍,即委理刑斬五人於閶門吊橋,時顏佩韋等四人俱不畏,獨周文元本輿夫,大哭,馬傑笑曰:大丈夫譬如病死,與草本同腐,今我等為魏賊惡黨所害,未必不千載留名,去去。時法場上觀者數千人,佩韋笑謂眾曰:列位請了,我學生走路去了,歿後五人為神,蘇人有疾,必祭賽之。毛一鷺,嚴州遂安縣人,一日在家對客,讀邸報,忽見五人來追,默然入內,客訝之,已而聞內哭聲,一鷺大叫一聲而死。虎丘東有石豎於道旁,題曰五人之墓,或謂狀元文震孟書也。墓門額云:義風千古,乃解元楊廷樞筆。暮內碑云:顏佩韋等,至今莫不稱之。康熙二年癸卯季冬十八日,予過而欲謁之,以門扃不得入焉。

  附魏大中

  大中,浙江嘉興府嘉善縣人,萬曆丙辰進士,吏科給事中。家貧如洗,相臣魏廣微欲認為兄,大中不許,遂忤。及大中被逮,北門登舟,子大哭。公曰:不須哭。自古云:死生有命,為臣死忠,為子死孝,亦是分內事。哭亦枉然。竟開舟去。子學洢聞死孝語,遂欲從公北去。改姓而行。七月七夕,公到京,即下鎮撫獄。次日,提楊漣、左光斗六君子等各打四十棍,拶敲一百,夾扛五十,獄成追贓。七月十三比起,楊漣鬚俱白。五日兩限,御史張訥請廢天下講院,鄒元標、孫慎行等俱削籍,一切書院盡行拆毀變價入官。七月十九比用全刑,漣等大號,郤無回聲。光斗聲呦如小兒啼,公體弱伏地受刑,竟似木人,叫不出矣。周朝瑞、顧大章二十棍,拶敲五十。袁化中亦拶敲五十。許顯純令收監。公與家人曰:我十五日已後止可飲冷水一二矣。急買棺。二十日,楊漣家人送飯,於茶葉中雜金屑,送入,被獄吏搜獲而去。自此楊竟無人侍矣。二十一,楊、左用全刑,公被三十棍,周、顧二十棍,袁病免。二十,比楊、左與公俱用全刑。顧拶敲五十,周、袁免。是夕,將楊、左與公俱令發大監,使獄卒葉文仲俱討氣絕,獄中謂死者為壁挺。二十六日公死。二十七日顧大章二十棍。八月十九袁化中死,周期瑞帛曳死。九月十五顧大章自縊。六君子俱死。

  方逮周順昌等時,田爾耕邏執遊方僧本福,有詩扇為揚州知府劉鐸所書,譏刺時事。即逮劉鐸殺之。

  補前許顯純勘汪文言羅勘織十七君子姓氏

  趙南星、楊漣、左光斗、魏大中、繆昌期、鄧渼、袁化中、惠世揚、毛士龍、鄒維璉、盧化鰲、夏之令、王之採、錢士晉、徐良彥、熊明遇、施天德。

  初,顯純問文言過贓多少,文言寧死不扳,顯純無如之何,因採楊維垣、徐大化所奏誣本,云熊廷弼之緩獄,皆周朝瑞、黃龍光、顧大章受賄使然,並趙南星等十七人,皆汪文言居間通賄,紊亂朝政。本上,即將文言討氣絕,使無所證。顯純疏今日上,明日即傳內旨緹騎四出,逮楊漣等。

  左光斗

  左光斗,字共之,號滄嶼,桐城人。萬曆三十五年丁未進士,授中書舍人,選入西臺,及考選命下,進中丞。熹宗初,鄭貴妃、李選侍皆請后封,公於九月初一日隨上移宮停封疏,選侍怒,既而移一號殿,公遷大理丞,晉少卿;逾年,拜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時,趙南星為塚宰,而群小錯愕,乃借勢於魏忠賢,附進百官圖,某宜先驅,某宜後擊,某宜正射,某宜借攻,布置已定,時公已草忠賢、廣微三十二斬罪欲上,竟為家奴福生洩露,矯旨削奪,公歸。通籍十八年,橐如洗。自分為權奸所忌,萬無生理,苦無計以白老親,乃命小奴扮椒山寫本,赴西市數曲,暗解封夫人。夫人心知之,嘗為母夫人說滂母故事,母夫人亦為強顏,諸逆璫借移宮逼選侍受熊廷弼賄誤封疆為罪端,矯旨下逮,緹騎至桐城,公神氣坦然,惟私語子弟曰:父母老矣,何以為別,及妻子環泣,不顧也。勉其子弟讀書為善,里人數千,祀神欲擊緹騎,公力止之。曰:是速我死也。檻車出郭,諸父老子弟遮擁號天,頂香拜禱北闕,復拜緹騎。緹騎亦為涕泗,又密約數百人伏闕上疏。公譬以利害,至黃河始反。公至京,下鎮撫拷訊,身無完膚。坐贓二萬。卒之夜,長虹亙天,里中星隕,光灼灼大如斗。三日屍出,肢骸穿裂,面目如生。是舉也,兄光霽累死,母夫人哭死,弟光先、光明萬險幾死,諸生就系者士二人。赤族之訛,一日數十驚,變產完贓,不滿千餘。合親兄弟輩入產,不滿萬餘。株連同堂、同宗,以及三族、十族,無一免者。囹圄填滿,流離載道,始充二萬之數。思廟登極,誅逆璫,下詔優卹,初贈右都御史,蔭一子入監,予祭葬,再贈太子少保,予三代誥命。士民合請廟祀以風世,吳中諸當事捐助有差。

  高攀龍

  高攀龍,字存之,號景逸,無錫人。萬曆十七年進士。公登第,旋丁嗣父憂,服闋授行人。自盟日:吾於道未有所見,但依獨知擔負,庶幾深造。適僉事張世則疏詆程、朱,欲改易傳注,上所著書求頒行天下,不勝憤,上崇正學闢異說一疏。報曰:高攀龍所言有關世教,尋論大本大機,語極剴切。高邑方在銓部,其相確證,深味河東粹言,謂約而且精,當字字體貼。孫立亭為司寇,相見勉以力學,且言律為世用,本因加意律學,作日省編,謂讀書意思不進者。尊德性工夫少也。率以半日靜坐,即出遊公會,水邊石上僧房,皆其默默齋心處。五更氣清,尤自提策,忽思閒邪存誠句,覺得當下無邪,渾然是誠,又覺得覓誠即邪,存之即是,舊字雲從,因以改焉。奉使金陵,鄒南皋在刑部,各言所志,期以最上工夫,送朝感時事。上君相同心、惜才遠佞疏,侵閣臣,下部院會議,聞之坦然。顧端文曰:亦覺未至,此意須當自得。公深服其言。既議上,降雜職,尋調極邊,涇陽亦以言事黜矣。甲午,公赴揭陽典史,舟中嚴立規程,只於靜中著力,當心氣澄寢時,有塞乎天地氣象,所經奇峻山川險絕灘頂,一一悅心,當境皆為我助。過汀州坐旅舍一小樓甚樂,手二程書,至萬變俱在人,其實無一事句。猛省曰:果無事,從來牽纏,俄然斬絕,抵官勤職事,課農,集諸子要語刊示之。邑令為同年,佐其不逮,除一凶人,署事三月,覓差歸與涇陽修東林書院,集吳越士會其中,一依白鹿洞舊規,每會拈出大旨互證,要歸於端居主靜。四十年攻苦,確然可自信。兩朝以次起用廢臣,神宗四十八年庚申,召拜光祿寺丞;熹宗元年辛酉,進光祿少卿。上戚畹鄭氏疏,轉太常少卿,又轉太僕卿。時方從哲、鄭養性之黨,且憤且懼,竊竊以東林為言,將注其毒,京師建首善書院,鄒南皋、馮少墟兩中丞,率同志所闢,福清葉公為之記,稱一時盛事。給事朱童蒙疏詆,大約歸重東林,踵而歸者甚眾。兩中丞皆辭位去。公亦疏辭,福清留之。明年,差歸東林如故,日宦情秋露,學境春風,是可決擇矣。無何晉刑部侍郎,還朝。公既入臺,首糾極貪御史崔呈秀,奪官勘贓。呈秀遂投逆璫,言曾糾陶朗先,高攀龍曲庇,借事執仇,於是朗先直追贓四十八萬,而公等盡逐。呈秀復用。明年乙丑,毀書院,殺楊漣等十餘人。至丙寅三月十六日逮公。官旗擬於十八日開讀。而公先於十七日謁道南祠,有別聖文,歸看花後園,呼諸子舉「原無生死」四字以示曰:急料理為出門計,獨身就理,可免他累。作字二紙,示兩孫無先發,明日以此付官旗。時已三更,命妻子暫退,移時諸孫推戶入,不見公,發所封乃遺表也。諸子急遍視,則赴水死矣。思廟初歷贈至兵部尚書,謚忠憲。光祿寺少卿高攀龍疏言戚畹鄭氏,並其昔日所用之人,皆奴酋奸細,近且訛言入於大內矣。往者張差謀逆,實系鄭國泰主謀;劉保謀逆,實系盧受通謀;受亦鄭氏之私人也。自張差、劉保先后伏誅,凡謀必敗,敗必死,而人心積疑不解;宜令義性速歸湖廣原籍。至李如楨一家交關鄭氏,陷名將,殺百萬軍民,失千里土地,禍延至今,且與李永芳約為內應,所當亟正典刑,以除禍本者也。崔文升當先帝哀痛勞瘁之日,故用泄藥,是明以藥弒也,陛下即不誅夷,僅止斥逐,今且潛伏京師,意欲何為?亦當亟正典刑者也。乞早正逆謀之罪。

  都御史高攀龍,糾劾貪汙御史崔呈秀,部議革職回籍,透支銀數下撫按勘之,呈秀奉命淮揚,貪污可鄙,盜以賄釋,犯以賄免,出巡每有節省之費,透支至一萬四千兩,各縣賠補甚苦。其薦運同談天相、樊尚燝、劉大受,旋而羅列其贓私,又薦霍丘知縣鄭延祚,吏科給事魏大中,又發其餽遺,禦貨攫金,墦間壟斷,一身兼之,公因其回道考察劾之,以洗巡方之恥。

  遺疏云:臣雖削籍,舊屬大臣,大臣不可辱。辱大臣則辱國矣。謹北面稽首以效屈平之遺。君恩未報,願結來生,臣高攀龍垂絕書。望使者特此以復皇上。

  無錫庠士華時亨,字仲通,會元拱芳之姪也。時官旗已至蘇州,尚未開讀,時亨密聞,之即報於公。公遂赴園池死。而旗尉以顏佩韋等事過期不至,眾疑時亨誤逼大臣,咸慮之,俄而緹騎果至,始屬時亨聲氣之廣,名遂大著。

  公有兩蔭,兩子各得其一。長名世學,字伯禎;次名世儒,字仲敘。世儒以家窘先受職,辛未為都察院經歷。然公所贈宮保誥敕尚未領璽,及丁丑攜之入京,蓋誥敕用寶,年只兩次。三月二十五、九月二十五也。於未近三九月得者,每每領歸無璽,亦容得補。世儒至京,以誥敕遽入內閣請寶,八月初一日,忽內寺二十人至寓索持誥敕人,謂有萬世一人句在內,且字亦逾干,非誥體。旨責撰敕官常熟許士柔降三級,世儒亦降三級,乃為五城兵馬吏。不然擢部屬矣。嗚呼,璫之流禍甚矣哉!

  李應升

  李應升,字次見,號仲達,江陰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授南康府推官,升御史。疏論魏廣微,有閣臣負罪愈驕,謹平心參駁以拆凶鋒疏。疏論魏忠賢有罪,璫巧於護身,明主不宜分過疏。大觸逆璫,矯旨以緹騎逮公。公即行,至府驛中,見驛亭有方壽州所題詩,泣下,乃賦一絕云:君憐幼子呱呱泣,我為高堂步步思。最是臨風淒切處,壁間俱是斷腸詩。夜不能寐,作詩別契友徐時進,並託死後作傳。詩云:相逢脈脈共淒傷,訝我無情似木腸。有客衝冠歌易水,不將兒女淚沾裳。第二絕云:南州高士舊知聞,如水交情義拂云。他日清朝好秉筆,黨人碑後勒遺文。時徐元修送行而公夜起作此。四月,公抵京,下鎮撫司拷掠,追贓。閏六月初九日,遺書誡其子。詩曰:白雲渺渺迷歸夢,春草淒淒泣路歧。寄語兒曹焚筆硯,好將犁犢聽黃鸝。明日乃死於獄。崇禎登極,初擬謚忠愨,又擬忠悼。

  繆昌期

  繆昌期,字當時,號西谿,江陰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以庶吉士授簡討,主湖廣鄉試,充纂修兩朝實錄,管理誥敕經筵展書,升左春坊左贊善,建德王府冊封,升左諭德,冠帶閒住。

  公自述云:余諸生二十餘年,鄉舉十餘年,不營產業,公車之費不貲,家日益挫,至癸丑無以治裝,謀之虞山諸友,得三十金以行,幸慱一第,八月館選,得第七人。同年有不得者,倡為金沙薦舉之謗,而東林之目自此始矣。金沙者于時庵玉立也。時方為彈射,故其人以此孽予。予曰:顧涇陽先生知我,以小友進我,我真東林也。余貧不能徵逐飲食,僻不能輯輜侯門,主家二三少年,且惡且厭,余日坐鍼氈也。至乙卯五月,而梃擊之事起。其事有心者所共知,夫光廟之在東邸,僕御不設,一妄男子闌入如無人之境,兩三老璫盡氣力抵。賴天之靈,宮廷無恙,光廟差閹韓本用告變於上。其辭曰:皇爺可憐,此抄報所共傳也。旨既下,部擬依違,連朝不決,而提牢之疏始上。上為心動,猶豫不發者十餘日,乃得聖諭於瘋顛之下。特加奸徒二字。又有奸宄叵測,行徑隱微之語。聖心曉然有當子提牢之疏矣。義典三疏,詞嚴義正,上赫然御慈寧,置三犯於理。人心帖然,服大聖人之舉動也。余啟語人曰:一柱史以瘋顛二字,出脫亂臣賊子;一柱史以首功奇貨四字,抹殺忠臣義士,此語傳而倡瘋顛者恨不剸刃其腹矣。於是,有工垣劉文炳之指摘,予遂歸杜門卻掃,灌園課子,頗自夷猶。時丙辰歲也。又五年,光廟登極,不無利見之想,而夜得一夢,方竭蹶中途,忽聞晏駕,因痛哭伏地不能起。覺而淚痕猶在面也。明日得報,遂有鼎湖之泣。異哉!上登極,余三月抵都,補故官,時遼陽陷沒,洶洶惶惶,舉朝失措,而海內岩穴起廢之士,日漸以集,每朝會束手相嘆而已。六月有楚闈之役,一論遂犯深諱,禍自此種矣。壬戌十月九日,轉左春坊左贊善,往河南冊封建德藩。二月還里舍,栖遲者一年。甲子二月還報。及楊應山疏上,予適遣福唐。福唐曰:大洪這疏,亦太容易。彼其人於上前時有匡正。一日有飛鳥入宮,上秉梯手攖之,其人挽上衣不得,上有小璫賜緋。叱曰:此非汝分,雖賜不許穿,其認真如此。恐大洪疏行,難再得此小心勤慎之人在上左右。予曰:誰為此說,以欺老師,可斬也。福唐色變。予出,其語聞於應山。應山頗憤,福唐間以書辯,未嘗詆大洪之短,而含怒於予。初,應山疏上,福唐亦密具一揭,以準其退歸,揭入,大拂內意,福唐懼,思有以自解,乃揚言此揭非我意,乃我門生所迫也。而流言自此起矣。且謂應山之疏,出於吾手,而忌者附會其說,益不可解。當左、魏之被言也,閒門閴寂,余時時過慰之,趙、高、陳、楊、左、魏等之逐也,長班謂我勿送,我曰人被逐,我不送乎?明知為詗者所得,予勿避也。南篆之推,有小璫到閣,厲聲曰:此人還留他送客。遂閣不下,越數日,請告,傳旨閒住,抵家而趙南星等十五人俱削籍提問追贓之旨下矣。辛壬之際,應山家居,見宮府可異,不勝憒惋。輒推案起曰:吾必請誅此奴,以報先帝。癸亥之出,托少子於其執友,御老母以行。然疏之上也,桐城實贊決之,而示幾微於我。我答非可草草,失擊內者只爭呼吸耳;一不中而禍隨之。況今日內無永、外無文襄,可幾幸乎?桐城默然。又三日,過應山,方注籍,心疑之,疏上,而逆知有今日也。何也?有代草之說,而安得免乎?未幾果,緹騎促公,加酷刑殺之。

  周宗建

  周宗建,字來玉,號季侯,吳江人。萬曆四十一年癸丑進士。初授武康知縣,升福建道御史,巡按湖廣,及公入臺即劾客氏。客睨魏而嘆,旁有聞者。拍手舞,謂生富貴乃在此,謀中之傳旨杖八十。壬戌秋,京師久旱,聖上祈禱,忽而雨繼以雹,人以聖德格天稱賀。公獨謂雨後大雹,殊屬災異,因疏魏忠賢目不識一丁,豈復諳其大義等語。忠賢大恨,於文華殿詈罵,摘一丁不識兩語囂詬。聲達御聽。初擬杖,葉向高婉解之。三擬杖,而三免。最後與郭鞏訐奏,復侵忠賢。是時,猶幸福清諸臣在事。止於奪俸,及其按楚,又劾馮銓之父馮盛明,銓甚恨焉。曹欽承乃銓之私人,亦璫之義子誣以無影之事,遂至詔獄。許顯純訊問,時棰楚較眾更毒,公偃臥不能出聲,前朝下獄,縉紳尚以優待,至此顯純坐鎮撫堂,張拳睜眼,以犬豕罵之。曰此時尚能說老爺不識一丁否?大獄既成,御史王心一詣朝房,以公議責銓,欲其開釋。銓聲色俱厲,曰宗建不宜言郭鞏通內。心一含淚而出。璫命釘以鐵釘,不死,復令著錦衣而以沸湯澆之,頃刻皮膚卷爛。赤肉滿身婉轉兩日而死,追贓數千,一貧如洗,府縣為某立簿募緣,未了其半。思廟立,蠲其坐贓,仍給五百金,以昭憫卹,贈太僕寺卿,蔭子庭祚,入監讀書。

  客、魏毒害諸妃

  光宗選侍趙氏,與客、魏不協。矯旨賜死。裕妃張氏方娠,膺冊封禮,客氏譖於上,絕飲食,閉禳道中饑死。成妃李氏誕二公子而殤。先是,馮貴人勸上罷內操,客、魏惡之,矯旨賜死,成妃從容為上言之,乃革封絕飲食。成妃鑑裕妃饑死,密儲飲食壁間,數日得不死。客、魏怒稍解,斥為宮人。皇后張氏素精明,客、魏憚之,后方娠,客氏密佈心腹,宮人奉御無狀殞焉。又於上郊天之期,掩殺胡貴人,以暴疾聞。

  魏忠賢怒張后

  順天府丞劉志選劾后父張國紀,上下旨切責,后賢明,客氏忌之。上幸后宮,顧几上書一卷,問何書?后日,趙高傳也。上默然。忠賢怒,次日伏甲士於便殿上,搜得之,送廠衍。忠賢誣后父謀立信王,欲興大獄。王體乾曰:上凡事憒憒,獨於兄弟夫婦間不薄,脫有變,吾輩無類矣。忠賢懼,乃殺甲士以滅口。

  異人歌

  先是,天啟初年,有道人宿朝天宮,日歌市中曰:委鬼當朝立,茄花滿地紅。蓋指客、魏也。未幾其言果驗。

  辛酉七年紀異

  天啟元年辛酉二月初三日,遼東日暈,兩傍有耳如月狀,內紅白光燄閃爍,倏如玉環,其大竟天,並日暈形影如連環狀,如西南東北面,復各有形如日,但其色慘淡,如月之在寵。其日暈之上,大圈之中,約有光彩數十丈,青紅如虹狀。忽如人形,又似刀形、弓形者,二皆外向,與日光相背。自辰至午方散。翼日,淮徐地震,屋瓦皆動(見撫按疏)。

  二月初一,鞏昌府會寧縣寡婦關氏,夜夢綠袍人借宿。次日家有黑牛產犢,遍身鱗甲,乃麟也。其聲與牛不似,至初三日沒。

  二年壬戌九月二十二日,陝西臨洮地震,搖倒房屋,壓傷民命。

  十月初九日午時,開封府禹州紫金里,有大隗山離城四十里,有大鳥高六、七尺,渾身綠毛,頭上豎毛一撮,集於山,即有大小群鳥不計其數俱來相隨。四面旅繞,東西佔三裏長,南北一山遍集。十二日申時飛去。各鳥仍隨之,人俱指是鳳皇。

  三年癸亥四月初六日,雲南洱海衛地震三次,初七、十二日,復大震三次如雷。房舍俱倒,大理府亦然。北來南去,有聲如吼。時旱魃為災。十二月乙丑二十二日丁未申時,應天府地震,聲如巨雷,兩個時方止。常鎮揚泰州俱然,搖倒民房無數,壓死多命。

  陝西鳳縣山村,有能飛大鼠食五穀,狀若捕雞。黑色,自首至尾約長一尺八寸,橫闊一尺,兩旁肉翅,腹下無足;足在肉翅之四角,前瓜止有四,後瓜趾有五。毛乃細軟深長,若鹿之黃黑色。尾甚豐大。人逐之,其去甚速。若覺能飛,特不甚高。破其腹,黍粟谷豆飽滿幾有一升,重三斤。

  四年甲子二月二十八日,天黃日淡無光,次日亦然。見日旁有黑日盪磨。是晚聞空中叫嗥如千軍萬馬突臨之狀,又若萬砲競放,聲震天地,舉邑驚惶。時從蘇州至嘉興海鹽,其聲更甚,過海南去,人云天愁。

  二月三十日巳時,北京地震,自西北至東南,有聲如雷,未、申時又震二次。六月初五日,保定各州縣地震有聲如雷,城牆傾倒,打死人口無數。

  三月初四日,延綏榆林衛生一豬,一頭二身,二尾八足。因查晉元帝建武二年,一豕八足,有劉隗之變。

  六年六月初五日四鼓,廣昌縣地震,搖倒城牆,開三大縫,有大小妖魔,日夜為祟,民心驚怖。縣令請僧道百人設醮於關帝、城隍諸廟,旬日漸息(易州道揭)。

  六月初五日,時大同府地震如雷,從西北起至東南去,渾源州等處亦然,城牆俱倒,壓死甚眾。

  朝天宮向自鎖閉,不爇香火。六月二十一日,丑時,忽聞有聲,烈燄衝天,紅光映地,遙望紫衣神排空而起,大殿及金剛殿周匝火起,凡燒一百十一間。

  六月二十八日至閏六月初三日,北京大雨傾盆,城中水長六尺,屋屋倒塌,壓死人口甚多。又良鄉縣盡夜陰雨,數日不止。至初一日半夜,水由城西門灌入,倉谷漂流,田禾衝入江內,屍橫遍野。又武清東安大興諸縣,似大雨數日,禾盡淹沒(順天府尹疏)。八月朔,江南有拔木之風,古今少見。

  十一月十八日午時,南京陵寢地震。二十五日寧夏地震。六月、九月俱震,半年三震。

  七年丁卯正月十八日卯時,京師地震,有聲起自西南,以至東北,房屋傾倒,傷人無數。

  四月皇陵失火,延燒四十餘里,陵上樹木焚盡無遺。

  丙寅五月初六紀異(北京天變邸抄)

  天啟丙寅五月初六日巳時,天色皎潔,忽有聲如吼,從東北方,漸至京城西南角。灰氣湧起,屋宇動盪,須臾大震一聲,天崩地塌,昏黑如夜,萬室平沈。東自順城門大街,北至刑部街長三四里,周圍十三里,盡為虀粉,屋數萬間,人二萬餘;王恭廠一帶,糜爛尤甚。偃屍層疊,穢氣熏天,瓦礫盈空而下,無從辨別。衙道門戶,震聲南由河西務,東自通州,北自密雲、昌平、告變相同。城中屋宇無不震烈,舉國狂奔。象房傾圮,象俱逸出。遙望雲氣,有如亂絲者,有如五色者,有如靈芝黑色者,衝天而起,經時方散。

  欽天監周司歷奏曰:五月初六巳時,地鳴聲如霹靂,從東北艮位上來行至西南方。有雲氣障天,良久散。佔曰:地鳴者,天下起兵相攻,婦寺大亂。又曰:地中洶洶有聲,是謂凶象,其地有殃。地中有聲混混,其邑必亡。魏忠賢謂妖言惑眾,杖一百乃死。

  後宰門火,神廟棟宇巍煥,初六日早,守門內侍忽聞音樂之聲,一番粗樂過,又一番細樂,如此三疊,眾內侍驚怪巡緝,其聲出自廟中,方推殿門入,忽見有物如紅毬,從殿中滾出,騰空而上,俄東城震聲發矣。

  哈達門火神廟,廟祝見火神支■〈風立〉■〈風立〉行動,勢將下殿,忙拈香跪告曰:火神老爺,外邊天旱,切不可走動。火神舉足欲出,廟祝哀哭抱住。方在推阻間,而震聲旋舉矣。

  皇上此時方在乾清宮進膳,殿震,急奔交泰殿,內侍俱不及隨。止一近侍掖之而行。建極殿檻鴛瓦飛墮,此近侍腦裂,而乾清宮御座御案俱翻倒。異矣哉。

  紹興周吏目弟到京纔兩日,從蔡市口遇六人,拜揖尚未完,頭忽飛去,其六人無恙。

  一部官家眷,因天黑地動,椅桌傾翻,妻妾仆地,亂相擊觸,逾時天漸明俱蓬跣泥面,若病若鬼。

  大殿做工之人,因是震而墜下者約二千人,俱成肉袋。

  郎中潘雲翼母居後房,雷火時抱一銅佛跪於中庭,其房瓦不動,得生。前房十妾俱壓重土之下。頌天臚筆云:抱佛者雲翼之妻,非母也。

  北城察院此日進衙門,馬上仰面見一神人,赤冠赤髮,持劍坐一麒麟,近在頭上,大驚,墮馬傷額,方在喧嚷間,東城忽震。

  初六日五鼓,時東城有一赤腳僧,沿街大呼白:快走!快走!

  所傷男婦,俱赤體寸絲不掛,不知何故?有一長班於響之時,騌帽衣褲鞋襪,一霎俱無。

  都城隍廟中初五夜,道士聞殿中喧嚷叫呼,絕似唱名之聲。

  初六日,王恭廠一小太監,早至廠見團團軍馬,圍住聽得內適內來,一個縛一個,監奔歸響聲震起。

  五月朔,山東濟南知府往城隍廟行香,及門官吏輿從俱各昏迷,有一皂隸之妻來看其夫,見其前夫死已多年,乃在廟管門,前夫曰:廟裏進去不得,天下城隍在此造冊。

  四月二十七日午後,有雲氣似旗,又似關刀,見在東北角上,其長亙天,光彩初白色,後變紅紫,經時而滅。

  五月初三日,又見於北方,形如■〈糸條〉,其色紅赤。初四日,又見類如意,其色黑。佔者曰:此太白蚩尤旗之變幻,總一物也。

  長安街空中飛墮人頭,或眉毛和鼻或連一額,紛紛而下,大木飛至密雲,駙馬街,有大石獅子,重五千斤。數百人移之不動,從空飛出順城門外。

  震崩後,有報紅細絲衣等俱飄至西山,大半掛於樹梢。昌平州教場中衣服成堆,首飾銀錢器皿,無所不有。戶部張鳳達使長班往驗,果然。

  予聞宰相顧秉謙妾,單褲走出街心,顧歸見之,赤身跣足扶歸,餘人俱陷地中,不知蹤跡甚眾。又聞馮銓妻坐轎中被風吹去落下,止剩赤身而已。又石忽入雲霄,磨轉不下,非常怪異,筆難盡述。嗚呼!熹廟登極以來,天災地變,物怪人妖,無不疊見,未有若斯之甚者。思廟十七載之大饑大寇,以迄於亡,已於是乎兆之矣。而舉朝若在醉夢中,真可三歎。

  傳國璽出

  天啟四年甲子九月初四日辰時,彰德府臨漳縣鄉民邢一泰,經本縣務本莊東磁州八里漳河西畔,耕地忽風火起,旋轉半晌,隨見河崖灘塌,聲震如雷。祥光圍繞,直騰而上。一泰就而視之,閃出黃白色物一塊,大如斗,視有篆文,不能辨識,隨報本邑生員王思桓、王燦同視,粹為至寶不敢隱匿,呈知縣何可及當堂淨拭,見其晶潔異常,光燦陸離,龍紐斗形,方各四寸厚三寸,重一百一十餘兩,其篆文日「受命於天,既壽永昌」,覽讀駭異。即設香案叩拜,兩院具疏,恭進朝廷。

  大清朝改元

  大清朝改元天聰元年,即天啟七年也,凡在十年,至崇禎九年丙子止。